第十三章
李墨辰把杜思瑜放在沙發上,幫她脫了鞋子然後把她抱進臥室。他的步伐有些飄虛,每一步都走得那麽小心翼翼,自己心髒的跳動的頻率就像鼓點一樣,還有體內沸騰的血液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雖然從客廳到臥房距隻需要短短幾秒,他卻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他彎下腰把她放在床上,用手輕撥她略顯淩亂的劉海。皎潔的月光瀉進屋內,將她籠罩在月華下,在看到她如同嬰孩一般睡顏時,他又像受了蠱惑似的,順著她的麵部輪廓輕撫她的容顏,極其細膩的肌膚,像鵝卵石一樣冰潔光滑。
最要命的是她嘴唇微張,好像等待著情人的親吻,李墨辰就著月光低下頭,本是想蜻蜓點水的一吻,卻意猶未盡,他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手指順著麵頰向下。
杜思瑜微微的動了一下,換了一個舒服的睡姿。這細微的動作讓李墨辰突然停止親吻,他猛地站了起來:李墨辰,你可千萬別亂來啊。
在久久地凝視床上的人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如果再呆一秒,隻怕自己會難以自持……
第二天一早,李墨辰在就在廚房煮清淡的蔬菜粥,煎著雞蛋。
杜思瑜在房間翻了個身,把手隨意地放在枕頭下,睡夢中的杜思瑜隱約覺得自己的手碰到什麽微涼的東西,驀地醒來,一條很舊的手鏈靜靜躺在她的手心,上麵還係這一根褪色的紅繩。
等等,這條手鏈好像有些眼熟,杜思瑜腦海裏一些片段不斷湧現著,直到拚出一幅畫麵……
十六歲那年,在李默辰第一次心動的那個公園裏,上演著一段悲傷的別離。
李默辰坐在草地上望著天空,聲音有不易察覺的哽噎:“我就要去美國念書了,明天。”
杜思瑜眼裏泛著淚光:“我知道,所以我想把我最珍貴的東西送你留作紀念。”
“是什麽?”少年滿懷期待。
杜思瑜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緩緩打開它,一條綴著蝴蝶的手鏈印入眼簾。
“就一條手鏈而已啊,我一個大男人帶什麽手鏈!”少年不耐道。
“不要的話,那我送人了。”說罷杜思瑜準備關上盒子,還一邊偷看他的表情。
“誰說我不要了?現在這是我的了。”李墨辰迅速搶過那個盒子,把它蓋好放進了外套的口袋,接著又拉上口袋的拉鏈。
一陣良久的沉默,無言的悲傷。
從小到大,他們即使說不上兩小無猜,但一定是青梅竹馬,歡喜冤家。
他記得她喜歡惡作劇,把他的鞋帶係在桌角上,下課時想上廁所時卻難以站起來;他記得有次照鏡子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她到處宣傳“李默辰被自己英俊不凡的外表給帥的流鼻血”,這成為全班的笑柄……
但更多的時候,他記得在被老師批評後,她會第一時間去安慰他;他記得在忘了帶雨傘後,跟她共一把傘回家;他記得在來不及吃早餐時,她及時遞過自己的雞蛋;他記得在抄作業時,她邊催邊幫他把風……
這麽多年,麵對別離時他才第一次嚐到愁滋味。
早已經習慣了她的一切,習慣她的惡作劇,習慣她的關心體貼,習慣她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特別是不得不麵對改變的時候。
他突然感到就要失去她了,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裏,聲音裏透著慌張,還不停地念叨著她的名字,好像一放手她就會消失。杜思瑜鼻子一酸,眼裏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帶著哭腔,眼裏全是不舍和留戀:“到了美國,你就會有洋妞做你女朋友了……”
李默辰亦是眼睛泛紅:“不會,就算有女朋友,那也隻會是你一個人……那你呢?”
杜思瑜心裏五味陳雜,激動,悵然,羞澀,感動……
得不到杜思瑜回應,李默辰一陣心慌,把她摟得更緊:“那你會有男朋友嗎?那你會等我嗎?”
她的淚水就像擰不緊的水龍頭,怎麽也關不住:“不告訴你,誰叫你都要拋下我了?”
杜思瑜始終沒有告訴他答案,隻是用行動來回答李默辰。
杜思瑜收回思緒,臉上已滿是淚水。這條手鏈不能算做工精致,甚至連優良都說不上,但卻是杜思瑜初中時代最喜歡的一條。杜思瑜怕他把這條手鏈跟別人的弄混,還特意在上係上了一根紅繩子。
這麽一條普通的手鏈,跟著李墨辰從國內到國外,又從國外到國內,即使上麵的紅繩褪色,項鏈表麵斑駁,但手鏈卻沒有斷過。他們分開了八年,這條手鏈就陪伴了李墨辰八年。
這八年的時光,把當初那個肥胖懦弱,木訥呆板的少年,雕琢成了一個風趣幽默,事業有成的俊朗男子。
“思瑜,起床沒有?可以吃早餐了。”李墨辰推開房門,驀地對上杜思瑜濕潤的眼睛,她在怪自己把她帶回自己的家嗎?
他張嘴欲解釋,杜思瑜就搶白:“你是李默辰對吧,我的小學跟初中同學,還有我的鄰居。”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還在消化這個事實。
李墨辰愣了一下,那雙會笑的眸子早已柔情似水:“嗯,是我,思瑜,我回來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還是你覺得很好玩?”杜思瑜表情有些複雜,聲音漸漸穩下來。
“你一直先入為主的以為是兩個人,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是他。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說。”李墨辰愧疚地垂下眼簾。
“如果不是這條手鏈,你還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杜思瑜大聲質問。
“最近事情有些多,但我可以保證,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親自告訴你事實的。”李墨辰加快語速,眼神裏有一瞬的慌張。
他忽然想到什麽:“臨走前我把電話號碼給你,為什麽你一次都沒有打?”
李墨辰在他臨走的那天晚上,怕她把自己在美國的電話號碼弄丟,還特意寫在她語文書上,在美國等了一年都沒有等到杜思瑜的一通電話,回國後發現當初他們住的地方早拆了,就這樣跟她斷了聯係……一斷就是這麽多年,好在趙宜軒那天婚禮彩排時遇到匆忙離開的杜思瑜,要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這事是杜思瑜理虧,她氣勢也弱了不少:“我忘了你寫在書上了,被我當廢品賣了……”
李墨辰無奈又無語,好在兜了一個大圈他們還是繞回來了。
“你怎麽會改名字的?”如果不是性格、外表、名字不一樣,她早就認出他了。
“因為我不想要默默無聞下去,我想要出人頭地,希望自己的肚子裏多點墨水,所以就叫‘李墨辰’了。”
已經無數次夢到過再重逢的場景,眼前的李墨辰和李默辰倒是一點不同,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等待八年的人終於回來了。
反正,他已經回來了,反正,他終於回來了。
她的李墨辰回來了……
那就……不要再計較了。
“為什麽你會變得這麽帥的?都說女大十八變,你這是男大七十二變啊。幾年不見……幾年不見跟個姑娘似的出落地亭亭玉立了啊?果然胖子都是潛力股啊,哈哈哈。”
李墨辰有些跟不上節奏了,這思維跳躍也太大了。
“在美國吃的不習慣,又想家,可能就瘦了吧。”
他看杜思瑜沒有追究,心情也好起來:“所以我就下了一個決心,當時在我胖的時候不嫌棄我的人,等我瘦下來了一定好好報答你們,所以思瑜,我要對你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那程頤纖怎麽辦?
杜思瑜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提程頤纖,她岔開話題:“我肚子餓了,要報答先把我喂飽吧。”
“好,你自己洗漱,我有準備新的毛巾和牙刷。”
那個時候學校要體育中考,李墨辰還是個大胖子跑不快,體育根本不能及格,於是杜思瑜決定陪李墨辰減肥順便督促他,就算他每天打球,做俯臥撐,慢跑,仰臥起坐,但李墨辰就是瘦不下來。
李墨辰有些委屈地問:“為什麽每天都減肥,我反而還越減越肥?”
“你是運動量大,但你食量也更大了,你要不胖那真是怪了。”杜思瑜無奈攤了攤手。
“可是我現在還在長身體,胖是一時的事,矮是一世的事,胖了還可以以後再減,矮就沒辦法了。”說完李墨辰就把碗裏的飯給吃完了。
杜思瑜點點頭表示讚同,反正他現在也體育可以及格了。再說了,健康就好。
就這樣,李墨辰直到出國都一直是大胖子。
“看不出來你做飯挺有一手的。”蔬菜粥清淡養胃,火候適中,不知道李墨辰在裏麵加了什麽還有鮮湯的香味,煎得金黃的雞蛋讓人看了隻想大快朵頤,杜思瑜吃的很享受。
“那是,我跟趙宜軒同住的時候練出來的,還是喜歡吃咱中國菜。”李墨辰在廚房裏洗碗。
“我來吧,你去休息下。”
“你還是去躺著吧,那麽烈的酒你一口喝下去,胃裏不難受嗎?”
李墨辰繼續刷碗:“乖,先去房間躺著,我洗完了給你衝杯牛奶。”
杜思瑜聽著心裏暖暖的,乖乖的聽話回房間。
躺在床上的她又百無聊賴地打量李墨辰的房間,他的房間開闊明亮,物品擺放地井井有條,床頭正對著一個玻璃櫥櫃,裏麵放著各式珠寶,每個珠寶下都放著一個銘牌,上麵標著作品名字跟設計的時間。在這珠光寶氣中,最吸引人不是各種珠寶的瑰麗與色澤,而是靜靜躺在櫥櫃右下角的一張設計圖。
杜思瑜投去目光,瞳孔驟然放大,上麵畫著一對誇張複古風的耳環。
“你的耳環真好看。”
“是嗎?這是我男朋友給我設計的生日禮物,他是一個珠寶設計師。”
杜思瑜腦海裏不停地播放程頤纖的話,隻可惜,這樣的一個男人已經不屬於她了,那天他跟程頤纖擁抱的畫麵就深深的鑲嵌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李墨辰端著牛奶進了房間,看到杜思瑜有些無精打采:“怎麽,胃還難受嗎?”
“哦,沒有,好多了。”杜思瑜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那把牛奶趁熱喝了吧。”李墨辰把牛奶送到杜思瑜麵前。
她接過牛奶,那溫度剛剛好,奶香濃烈,他一直記得她喜歡濃濃的牛奶。
“思瑜……我知道答案的。”李墨辰直勾勾的看著杜思瑜。
“什麽?”
“婚禮上你問周易的問題,我知道答案,你說過知道答案的話就可以交往的。”他望向坐在床頭的臉色泛白的杜思瑜。
“是嗎?那你說吧。”馬上兩朵紅暈就浮上了杜思瑜的臉頰,她眼神躲閃,不敢看李墨辰的眼睛。
“把一盒蛋糕切成八份,分給八個人,但蛋糕盒裏還得留一份……很簡單,先把七份給七個人,剩下的一份連蛋糕盒一起分……那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嗎?”李墨辰的心髒好像要跳出他的喉嚨。
杜思瑜無力地望著李墨辰,垂下腦袋:“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你已經有程頤纖了。”
杜思瑜心裏苦澀,李墨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可是我跟程頤纖隻是假情侶……我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李墨辰神情慌亂,不知道要怎麽證明自己的真心。
“沒有男女之情你們會在醫院裏摟摟抱抱?”杜思瑜不吐不快,語氣中帶著質問,音量也加大了。
李墨辰微愣,眼眸裏立刻充滿戲謔:“思瑜,你不會在吃醋吧?”
杜思瑜把頭撇向一邊不回答也不去看他,他把她的頭擺正,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程頤纖的父親,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十八歲那年,參加少年珠寶設計大賽並獲得一等獎,得到當時的評委也就是程頤纖父親的賞識。接著不久,他推薦我進了珠寶業的大企業——鎂亞。可以說,如果沒有程叔,就沒有今天的我。”
李墨辰小心地觀察她的表情繼續說:“程頤纖不喜歡珠寶設計,但程叔希望有人可以繼承他的衣缽,所以希望我跟年紀相仿的程頤纖交往。我本來拒絕,沒過多久,程叔患了心髒病,但這一次,拒絕的話我難以說出口,於是我跟程頤纖決定假裝交往。”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你上次看到的,程叔病危,如果四十八小時醒不過來,人就會走,所以我一直陪著程頤纖……我跟她真的沒什麽的。”
“那好吧,就暫且相信你一次。”杜思瑜盯著手中的半杯牛奶,半信半疑。
“那到底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思瑜,思瑜……”李墨辰壓低嗓音念著她的名字,那聲音有種魅惑力,讓人心甘情願被俘獲。
“我不知道。”杜思瑜已經完全不敢看他,用手抱著膝蓋。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李墨辰走上前擁抱著杜思瑜,感受著此時懷裏的真實感,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跟杜思瑜說:“我守到了苦盡甘來的幸福……”
杜思瑜的心驀然變得像枕頭一樣柔軟,手慢慢的撫上李墨辰的背。
很快,這種溫馨的場景被電話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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