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猶豫半晌,將袖口挽起,伴隨著血液一點一點地滲出,顧玄祁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黃豆般大的冷汗落在枕頭上。

他睜眼看著安寧,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強忍痛意,咬緊牙關。

安寧的淚水瞬間決堤而下。

她不想讓顧玄祁這麽痛苦,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連為他分擔哪怕一點點的疼痛都做不到。

屋內氣氛凝滯,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顧玄昱的傘丟在了半路上,一路冒著大雪跑了過來。

他看見顧玄祁和安寧兩人的那一刻,忽然就崩潰大喊:“你們為什麽把我丟下了!”

他嗚嗚咽咽地哭了,林夫人一驚,慌忙上前抱住了顧玄昱,苦口婆心地勸:“昱兒乖,現在還不是你鬧的時候,等會兒你大哥就不會走了,他會去找你的。”

顧玄昱在林夫人的懷中掙紮出來,跑了過去。

他看到顧玄祁背上那駭人的傷勢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淚也被嚇得瞬間止住了。

他抬起手,難以置信地詢問:“這是......我大哥?”

顧玄祁的手死死抓著枕頭,力氣大到幾乎要將枕頭生生撕碎。

林夫人看到顧玄昱的反應,像是終於崩潰了一樣,艱難地嗯了一聲。

顧玄昱小小的身板開始哆嗦了起來,說話時已然帶了哭腔:“誰幹的......”

顧珩聽到他這聲疑問,當即道:“是我,你大哥犯了錯,應當受到些懲罰。”

顧玄昱難以置信地看著顧珩,高聲道:“可是他是我大哥啊!我與大哥不都是您的孩子嗎?為什麽要這樣對大哥?”

小孩子說出來的話最容易紮人的心,顧珩有些急了,正欲發怒,林夫人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先別說了,讓郎中好好醫治你大哥吧......”

顧玄昱點點頭,眼睛死死盯著顧玄祁背後的傷口。

那布料用沾了溫水的帕子一寸寸濕透,再嚐試著慢慢揭開。

這期間,總是有許多的鮮血滲出,再立即被人用手帕擦去。

這個過程艱辛且漫長,安寧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主動接過了手帕,為顧玄祁擦著滲出來的血。

不知過了多久,郎中抹了抹額角的汗,宣布總算處理完好後,安寧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中還捧著那塊沾滿了血的方帕。

顧玄祁的精力已經徹底耗盡了,他從未如此疲倦過,盡管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保持清醒,最終還是昏了過去。

眾人為他蓋好被子,郎中開了藥後,留在屋內觀察顧玄祁的情況。

安寧的腿麻到失去了知覺,她搖搖晃晃地起身,艱難地跟在顧珩的身後走了出去。

屋外,顧珩眼神銳利,死死盯著她,冷笑一聲。

“安寧啊安寧,我從前還真是小瞧了你,能讓玄祁這麽護著你。”

安寧聞言,輕聲道:“您不是小瞧了我,是小瞧了我們所有人。”

“一味的霸道專製,最終隻會讓所有人都不認可您。”

她一改往日謹小慎微的說話方式,一說出這句話來,竟讓顧珩都愣住了。

他反應過來後,哼笑一聲說:“我活了幾十年,這些大道理可輪不到你一個小姑娘來講,你懂什麽?最多隻是學了些魅惑勾人的妖媚之術罷了。”

“你想和玄祁在一起,也不看看這份感情是不是被世人所認可的。”

安寧抿著唇,若是放在以前,顧珩就算不說這番話,她自己也會認為這是不被世人所認可的。

她循規蹈矩了一輩子,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大膽、違背道德倫理約束的事情來。

是顧玄祁改變了他。

他用他的一顆真心,將安寧徹頭徹尾地改變了。

顧玄祁為了讓眾人認可,獨自一人來麵對顧珩,哪怕能夠對抗他,卻選擇放棄,直接跪在他的麵前,甘願接受懲罰。

一切都是為了讓眾人不要怪罪安寧。

顧玄祁為了她這麽勇敢,她不想再懦弱下去,再逃避下去。

想到這裏,安寧眼神變得堅定,道:“不被眾人認可又如何,我依舊要和大哥在一起。”

“你這是大逆不道!虧得你也知道自己要喚他一聲大哥,你這樣一遍遍喊著,竟不會感到羞恥嗎?”

“虧你還是個姑娘家家,臉皮如此之厚,毫無羞恥之心,你這樣的人站在我們顧家,就是玷汙了我們的地方,從一開始就不該把你收養進來,你不懂得盡孝心也就罷了,如今竟還對著自己的大哥......”

他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玄祁之前可從來不會為了個女人做出這種自毀前途的傻事出來,他會被我責罰,也全都是為了你。”

安寧微微一怔,隨後苦笑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更不願辜負了大哥的真心。”

“真心?真心是最普通的東西,你那個夫君陸子安對你就不是真心嗎?你隻想著怎樣才給嫁給自己的大哥,卻不曾想過,對陸子安來說,這一切又算什麽!”

“所以我不喜歡陸子安,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嫁給他!”

安寧忽然大聲吼道。

顧珩沉聲問:“既然如此,你一開始為何不說?”

“我要怎麽說呢?侯爺,請問您在意我的想法嗎?不喜歡又如何,隻要門當戶對,我嫁過去後對您能有些價值,不論那是個怎樣的人都無所謂吧。”

“你放肆!”

顧珩怒喝一聲,道:“你跪下!”

安寧深吸一口氣,下跪的神情竟與顧玄祁格外相似。

顧玄祁既然都跪了,她也能跪。

他能勇敢麵對的事情,安寧現在也可以。

她不想卑微一輩子。

安寧自覺地走到屋簷外,跪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她本就穿的格外少,寒風吹過,倒是更顯得她像紙片一樣單薄,風稍微大些,她就要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