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分久必合”,中國自東漢末年分裂了九十年後,天下又出現了統一的趨勢。公元278年,晉武帝司馬炎兵分六路;公元280年,一舉滅掉了三國中最後一個偏安政權東吳,實現了中國的統一。六路大軍中最西一路是來自巴蜀的水軍,其統帥便是才兼文武的王濬。

一、誌大才高羊公許

王濬,字士治,小字阿童。弘農湖縣(今河南靈寶西)人。生於建安十二年(207),其童年時期,東漢政權在曹操的苦心經營下,東征西討,逐漸削平割據勢力,北方趨於統一;積穀屯田,日益恢複中原往日的繁盛,社會比較安定。加之王濬生在“家世二千石”的世家大族(《晉書》本傳。以下引文不注出處者俱見本傳),故自幼便“博涉墳典”,具有較廣博的知識和較全麵的才能。不過,他也習染了一些當時紈絝子弟的**習氣,為人“美姿貌”而“不修名行”,被鄉裏鄙視。好在後來浪子回頭,養成了他“疏通亮達,恢廓有大誌”的優秀品質。

曹魏時,濬通過征辟步入仕途,一開始便以清正廉潔著稱。初為河東郡(今山西夏縣西北)從事官,治下的“守令有廉潔者,皆望風自引而去”,深得涼州刺史徐邈的賞識。這徐邈,就是曹操時犯酒禁,醉後自稱“酒中聖賢”,引得曹操大怒的那個尚書郎,性極曠達詼諧。據說徐邈有女才貌雙全,性情嫻淑,正待字閨中。一天,徐邈大會僚佐,要女兒在簾內自選一個如意郎君,結果王濬當選,成為刺史大人的東床快婿。這說明王濬聲名廣播,聞於閨闥。

另一個對王濬有知遇之恩的是西晉重臣羊祜。羊祜博學能文,身為將軍,“在軍中常輕裘緩帶,身不被甲”,儼然儒將風采,世稱“羊公”,助武帝代魏,內掌機要,外典名邦。武帝為了滅吳,特委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累遷為征南大將軍。王濬入幕做參軍。當時有人在羊祜麵前詆毀王濬說:“濬為人狂妄,不拘小節,應對他有所節製,不當使其獨任一麵。”羊公卻認為:“濬有大才,必有可用,正應幫助他實現理想。”(《晉書·羊祜傳》)便提升他為車騎從事中郎,為時望所重。其後又多次保薦王濬,為他仕途亨通、建功立業鋪平道路。

二、政通人和掃民瘼

心存大誌,關心民間疾苦,是王濬一生從仕的特點。他在做巴郡(今重慶江北區)太守時,因地界吳邊,戰事紛紜,兵士苦役,民間“生男多不養”,存在嚴重的殺嬰現象,棄兒溺嬰,不僅極不人道,更有甚者,數十年之後,國家將無兵可征,無稅可調!王濬感民疾苦,遂“嚴其科條,寬其徭課”,明令凡生兒育女之家,都免除賦役,鼓勵生養,賴以成活者達數千之多。十數年後,王濬領兵征吳,這些嬰兒已長成青壯之年,他們的父母告誡兒子:“王府君全活了你們,你們應當勉力效忠,不要貪生怕死!”這些兵士成了軍中克敵摧堅的主力。

王濬繼而轉雒縣(今四川廣漢)做廣漢太守,在那裏也是“垂惠布政,百姓賴之”,後升遷益州(今四川成都)刺史。據說王濬在雒縣時,夜裏曾夢見三刀掛在臥室梁上,一會兒又益一刀,醒來心甚不安,有人解釋說:“三刀為州字,益一刀,是為益州,明府將升為益州刺史吧。”說來也巧,後果然應驗升為益州刺史。後來“三刀”“夢刀”便成了官吏升遷的嘉話了。王濬到益州時,正值張弘等人起事,前任刺史被殺,人聲洶洶,無一寧日。濬到後設方略,出奇兵,盡戮弘等,秩序複舊。益州的西南兩麵都是少數民族。華夷之分,有史俱存,如何處理好各民族間的關係,是曆史上用以安邊輯壤的重要問題,也成了衡量國家治否、官吏賢愚的重要標誌。王濬鎮蜀,“修飾政令,內稱治理,又懷輯殊俗,待以威信,蠻夷徼外,多來歸降”,一時間外境亦被懷柔。

三、造艦滅吳“水中龍”

由於王濬在蜀頗有治聲,因而朝廷征之將拜右衛將軍,除大司農。羊祜素知王濬有大誌奇略,又認為伐吳大業,必借長江上流高屋建瓴之勢,因而密奏,請留王濬繼續鎮蜀。皇帝從之,並令王濬在蜀中修造戰艦,做順流東下的準備。羊祜這一建議,是使王濬將功業推向頂點的重要契機,也是後來西晉波瀾壯闊滅吳之役中最壯麗景觀的重要謀劃。

王濬既領命,不負朝野所望,發揮聰明巧思,七年之間,建造了大量的船隻。長江水急浪高,行船顛簸多險,王濬便多造大船,並兩兩相連,構成複體巨艦,寬百二十平方步(六尺為步),可容兩千餘人。這種雙體船,保證了在長江舟行的平穩。王濬又在船上用木頭築城,起樓櫓,四麵開門,可騎馬出入,儼如水上堡壘一般。還在船首畫鷁鳥怪獸以壯聲威。史稱“舟楫之盛,自古未有”。

王濬在蜀中造船,碎屑木片蓋江蔽水而下,吳國朝野上下,盡皆聳動。吳建平(今重慶巫山)太守撈取這些木片獻給吳帝孫皓。提醒他:晉必是在蜀造船,恐為吞吳之計,要求加強西邊建平的防禦。民間也盛傳著“阿童複阿童(王濬小字阿童),銜刀(謂益州)浮渡江。不畏岸上獸,但畏水中龍”的童謠(《晉書·羊祜傳》)。可見王濬既已治稱域內,亦複聲聞敵國了。

不久,朝廷拜王濬為龍驤將軍,監梁州、益州諸軍事,正式委以伐吳方麵的重任。

四、樓船萬裏平金陵

司馬氏集團自公元263年滅蜀以來,積極準備吞滅東吳,內修政理,民康國豐。又派羊祜、杜預相繼屯於吳邊,他們在那裏懷民修德,舉動得吳民歡心。王濬又常年造船於蜀,做好了從長江上遊攻吳的準備。西晉統一全國的條件日趨成熟。至於東吳,此時經過長期宗室間爭權奪位的內爭,力量大為削弱,末帝孫皓又昏庸殘暴,上下離心,人民怨苦,毫無戰鬥力。隻是司馬氏代魏,需要時間安定內部,才暫時擱下東吳未取,使之得以苟延殘喘二十餘年。早在公元276年,羊祜便已上書請戰。由於朝臣意見不一,未能果行。公元278年,王濬認為統一大業已成必然之勢,伐吳已到了不能再拖的時候了,於是上書切諫,力陳機不可失。接著,杜預也上書請纓。司馬炎遂決計興師。十一月間,發兵二十萬,水陸六路,在東西千餘裏的戰線上,同時出擊。自東而西,司馬伷向塗中(今安徽滁水流域),王渾向牛渚(今安徽當塗西北),王戎向武昌(今湖北鄂州),胡奮向夏口(今湖北武漢武昌區),杜預向江陵(今湖北江陵),王濬率師乘艦,浮江東下,接應諸路。

東吳人心渙散,晉軍所向披靡。杜預、王渾一路克捷。水路的王濬,進軍更為壯觀。先時,孫皓聽中常侍岑昏之計,利用江南多鐵和長江天險的優勢,打連環索百餘條,長數百丈,每環重二三十斤,在沿江險灘峽穀之處橫江鎖欄。企圖用鐵鏈攔住晉船,又用鐵錐刺破萬一越過鐵鏈的戰艦。這嚴重地威脅著晉軍舟師的順利行進。不過,戰前羊祜已得吳間諜,俱知吳人江防情狀。有鑒於此,王濬造大木筏數十方,上縛革人,披甲執杖,立於周圍,令善水者乘筏先行,吳兵見之,以為活人,望風而逃,暗錐著筏,盡提而去。又在筏上做巨型火炬,長十餘丈,大數十圍,以麻油灌注,置於大筏前麵,遇鎖鏈,燃炬燒之,須臾皆斷。於是船無所阻,乘風破浪而前,“所到則土崩瓦解,靡有禦者”(《三國誌·孫皓傳》)。一路上破西陵(今湖北麻城南),下荊州(今湖北鬆滋東),取樂鄉,兵不血刃,攻無堅城。濬又與胡奮、王戎,水陸齊進,克夏口,拔武昌,順流鼓棹,直逼建業(今江蘇南京)。

當時,東吳宰相張悌率領的禦敵主力已被晉中路軍王渾部所破,悌亦戰死。張象所率迎戰王濬的水師萬人,又望旗而降。晉東路軍也近逼建業。孫皓窮蹙無計,又聞王濬水師“旌旗器甲,屬天滿江,威勢甚大,莫不破膽”,隻得派遣使者,齎書乞降。公元280年三月,王濬率師八萬入駐石頭城,孫皓“備亡國之禮”,乘著素車,駕起白馬,“肉袒麵縛,銜璧牽羊”,士大夫穿起衣服,抬著棺材,請降於王濬營門之下。正如劉禹錫《西塞山懷古》所詠: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王濬接受孫皓的投降,並且送他到洛陽,晉帝封他為歸命侯。濬又“收其圖籍,封其府庫,軍無私焉”,接管了東吳國庫的財產。於是,割據江東五十九年,傳位四帝三世的東吳政權,至此宣告結束。中國終於又歸於統一。

王濬因首入石頭第一功,拜輔國大將軍,領步兵校尉,並封襄陽縣侯,食邑萬戶。繼轉鎮軍大將軍,後又遷撫軍大將軍。太康七年(286)卒,享年八十,諡曰武。(舒大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