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字公淵,武陵臨沅(今湖南常德)人,江南名士,諸葛亮把他與龐統相提並論。可惜廖立恃才傲物,不肯積資升遷,荒廢公務還牢騷滿腹,終於犯忌遭流放,個人修養妨礙他未能把握住機遇,可為世人者戒。廖立才幹傑出而品德不副,也是不可取的。
一、才比鳳雛,傲物自損
赤壁戰後,劉備領有荊州江南諸郡,辟召廖立為從事。《三國誌》本傳說他少年得誌,“年未三十,擢為長沙太守”。以此推之,其年歲約與諸葛亮相當。諸葛亮生於公元181年,赤壁之戰時年二十八。廖立死於諸葛亮之後,假定六十歲病故,大約在公元240年。總之,廖立與諸葛亮是年齡相若的同時代人。劉備入蜀,諸葛亮留鎮荊州。當時,孫權派使臣與諸葛亮交好,問起荊州有些什麽治世的人才,諸葛亮說:“龐統、廖立,楚之良才,當讚興世業者也。”當時,荊州士人都以諸葛亮與龐統二人齊名並稱,人稱“伏龍鳳雛”。“伏龍”指諸葛亮,“鳳雛”指龐統。這裏諸葛亮把廖立與龐統並稱,可見推崇之高。可惜,廖立機遇不好,未能發揮他的經世之才。劉備入蜀,委廖立為長沙太守。建安二十年(215),孫權派呂蒙襲取荊州江南三郡,即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呂蒙是一員有勇有謀的驍將,關羽尚且畏懼三分,廖立哪敢抵敵,便棄城逃走了。幸好,劉備尚能識才,沒有責備他,又委為巴郡太守。
廖立在巴郡太守任上,也沒有什麽作為。他恃才傲物,不理郡事,政務錢糧都是一筆糊塗賬。建安二十四年(219),劉備稱漢中王,征為侍中,廖立也時常說些牢騷話,不過劉備都寬容了他。
劉備死後,廖立守靈,竟然帶刀在靈前殺人,諸葛亮雖沒有追究他,可也不理會他。廖立終於沉不住氣,徑直向諸葛亮發牢騷,認為不宜與諸將地位相等,應當為上卿。諸葛亮說:“李嚴尚未為上卿,還輪不到你呢!”李嚴在劉備死後地位僅僅在諸葛亮之下,是劉備臨終托孤的顧命大臣之一,所以諸葛亮用李嚴比廖立。廖立更加不服,他自認為才名“宜為諸葛亮之貳”,根本看不起李嚴,沒想到諸葛亮把他放在李嚴之下,他“常懷怏怏”,與諸葛亮的矛盾日益加深。諸葛亮為了緩和矛盾,上表後主,把他遷為長水校尉,廖立的種種表現,損害了自己的聲名。
二、譏刺時政,流死汶山
世所謂人才,有經緯之才,有吏能之才。廖立屬於前者,有經邦治國之才,而劉備、諸葛亮卻隻把他作為吏能之才來任用。因廖立不盡心理事,還常發牢騷,這就難免仕途坎坷了。當時的士人,若被大材小用,便常用消極的態度來表示反抗。例如:龐統初歸劉備,“以從事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後來,還是孫吳的魯肅向劉備建言:“龐士元非百裏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方才得以重用。又如:蔣琬最初被劉備封為廣都長,蔣琬很不高興,整天喝酒不理事。劉備去視察,他也漫不經心。劉備大怒,要殺蔣琬,諸葛亮保釋了他,說:“蔣琬,社稷之器,非百裏之才也。”後來蔣琬果然成了蜀國的謀士。龐統有魯肅推薦,蔣琬有諸葛亮推薦,而廖立無人推薦,真有點機運不好!
廖立對時政的批評,總起來有兩個方麵:一是指出劉備用人不當;二是批評軍事戰略上的謀劃不周。他直言不諱地指出:“昔先帝不取漢中,走與吳人爭南三郡,卒以三郡與吳人,徒勞役吏士,無益而還。既亡漢中,使夏侯淵、張郃深入於巴,幾喪一州。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孑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是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三國誌·廖立傳》)應該承認,廖立的這些批評,不僅相當大膽,而且是尖銳中肯的。
事實上,劉備集團在赤壁之戰後,確實在政治策略和軍事戰略上犯了一係列的錯誤:
其一,不取漢中而與孫吳爭南三郡。在三國幾大勢力的角逐中,介於關中與巴蜀之間的漢中處於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尤其是對巴蜀,誠如益州人士楊洪指出的:“漢中則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三國誌·楊洪傳》)早在建安十六年(211),益州牧劉璋請劉備入川,使擊漢中張魯,即出於這一考慮。如果說這時的劉備,意在保存實力圖謀益州而不願北取漢中,尚屬可諒,那麽,建安十九年(214)劉備攻下成都,自領益州後,再不發兵攻取漢中,就是很大的失策。由於錯失良機,僅僅過了一年,就先後發生孫吳襲取南三郡和曹魏進兵漢中的事件。當時,劉備如能先一步進取漢中,無疑是捷足先登,鞏固了益州防務。然而,劉備卻低估了漢中落入曹魏手中的危險性,置漢中於不顧,率軍趕往荊州,爭奪已被呂蒙占據的南三郡。這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是不足取的。軍事上,奪回南三郡已非易事,曹魏進兵漢中,益州又在危險之中。劉備率軍趕往荊州事實上已無法改變荊州的局麵,相反,卻為曹魏取得漢中開了方便之門。政治上,劉備去奪南三郡,使本來就很脆弱的孫劉聯盟又出現了新的危機。結果,兩線受敵的劉備不敢與孫吳戀戰,繼續南三郡的爭奪,不得不與孫吳達成和議,以湘水為界,中分荊州。“卒以三郡與吳人,徒勞役吏士,無益而還。”反被曹操奪得了漢中,使益州根據地頓時緊張起來。曹操取漢中並非最終目的,而是要以漢中為據點,吞並益州。故進據漢中的曹魏大將夏侯淵、張郃,不斷攻掠益州,正像廖立所指出的那樣,“既亡漢中,使夏侯淵、張郃深入於巴,幾喪一州”。究其錯誤,劉備是難逃其責的。
其二,荊州失利,完全是劉備、關羽造成的。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就為劉備集團定下了“外結孫吳,內修政理”的既定國策,而且成功地推動了孫劉聯盟,取得了赤壁之戰的輝煌勝利。但是,這一國策又和“跨有荊益,保其岩阻”的戰略設想是衝突的。對荊州的爭奪,常常導致聯盟的危機。因此,留駐荊州的人選應是既能寸土不失,又能顧全大局,緩衝孫劉衝突,謹慎從事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講,劉備以關羽為荊州留守,是極大的錯誤。關羽雖稱“萬人敵”,然“剛而自矜”,意氣用事,缺乏頭腦,實不足當此重任。當孫權“遣使為子索羽女,羽罵辱其使,不許婚”(《三國誌·關羽傳》),使本來就比較緊張的孫劉關係更趨惡化。關羽又“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三國誌·張飛傳》),不能團結、使用文職人員。加之,劉備為了與曹操爭奪漢中,抽調駐守宜都的孟達進攻上庸,以策應漢中的軍事行動,致使荊州空虛,關羽孤立無援。所以,廖立批評劉備,“後至漢中,使關侯身死無孑遺,上庸覆敗,徒失一方”;同時,也批評“是羽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後數喪師眾也”。應該說,廖立的批評是正確的。
荊州的失守,不僅使蜀漢政權“跨有荊益”的戰略設想成為泡影,被封閉於三峽之內。而且,孫劉聯盟宣告破產。劉備為盟弟關羽報仇心切,不聽勸阻,貿然伐吳,又導致了夷陵之戰的失敗,大大削弱了蜀漢的力量。
分析赤壁之戰至夷陵之戰這段曆史,我們不難發現,劉備雖然取益州,奪漢中,奠定了蜀漢立國的基礎,但在軍事政治戰略上犯了一係列錯誤,一失再失,一誤再誤,終於將蜀漢政權局限於一隅之地,不能有很大發展。(田中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