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你可是恨我?

白奕澤看了一眼夙雲汐身後那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並不多作猶豫,抬手便釋放了幾道火球術,將那些屍體燒得一幹二淨。

“夙師妹。”他喚道,聲音與神色都和往昔一樣,冷硬如他身後的劍。

夙雲汐意外地看著他的舉動,作為本次曆練的領隊金丹修士之一,他非但不緝拿她,問罪她,反而幫著她毀屍滅跡?

“這等殘害同門的弟子,如今害人不成,反丟了性命,實乃咎由自取,夙師妹不必介懷。”他又說道,似在為自己的舉動做解釋。

夙雲汐聽他這般說,心中愈加疑惑。白奕澤會這麽說,定是看見了方才的一切,卻不及時出手阻止,而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才現身,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

她想起在飛舟之上那道不含敵意,卻充滿探究的視線,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白奕澤這一路都跟她?念頭一出又被她否定了,自覺身上沒有什麽能吸引得了他,三十多年前沒有,三十多年後更沒有。

她禮貌地揚起一抹笑,與尋常弟子對待門中金丹前輩般恭敬道:“弟子如今不過練氣修為,擔不起白師祖這聲師妹,還請白師祖改口罷。”

青梧門中按修為分輩分,不過若關係密切,則私下的稱謂可隨意些,就好比夙雲汐與青晏道君,這中間可是差了幾輩,但因著兩人與青逸真人以及莫塵之間的關係,夙雲汐還是喚著青晏道君師叔。然而到了白奕澤這兒,她卻一丁一點也不願隨意。

白奕澤卻聽不見她這話似地,絲毫變換稱謂的意思也沒有。“夙師妹……”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轉換了話題,“碧靈秘境中凶險,並非你該來之地。”

夙雲汐一頓,想起自己之所以會來這裏,跟他還脫不開關係,便不由地覺得堵心。何謂不該來?更凶險的門中禁地她都闖過了,再闖一遍碧靈秘境又何妨?

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開始動手收回先前布下的陣旗,目光凝聚在手頭的物什之上,就是不看對麵的人。

“白師祖此言差矣,此處不是我該來之地,那何處才是呢?我倒以為,門中禁地才是我最不該去的地方。”她譏笑道。

白奕澤那萬年不變的冷硬神色終於多了一些裂痕,他沉默著察看著她的神色,像在確定著什麽。“夙師妹……你可是恨我?”

“恨?”夙雲汐停下來思索了一陣,“丹田剛碎那會兒確實恨過,不過如今嘛,白師祖身為門中尊貴的金丹真人,弟子身份低微,敬重師祖還來不及,又豈敢恨呢?”

“隻是敬重?”白奕澤問。

夙雲汐淺笑著點頭,心裏卻知,這“敬重”不過是場麵話,數十年時間的衝刷已經將她心中那份迷戀全數洗盡,如今的他之於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同門前輩而已。對一個早已形同陌路的人,談何愛恨情仇?頂多是偶然相逢,憶起當初,略微有些悵惋罷了,卻也不是為了那份無疾而終的愛戀,而是為了自己的年少無知。

為了這個人,她居然害死了自己的師父,忽略了莫塵,甚至葬送了自己的仙途……他究竟何德何能?莫塵曾經這麽問,她如今也在疑惑,這麽一個冷硬,眼裏隻有劍的男子,除了修為天賦以及外表出眾,似乎沒有別的長處,她當初怎麽就一頭栽了下去。

時到今日,她仍然記得,掌門用冰冷的聲音宣布了對她的刑罰——廢去丹田,逐出內門。而行刑之人,恰恰是她苦戀多年的白奕澤。

當時的白奕澤在得到了莘樂貢獻的靈藥之後已經康複,他在莘樂的伴同下來到她的麵前,薄唇抿著,眼底一片深沉,不帶任何情感。

她用眼神懇求過他,亦期待過他會憐憫她,會替她求情,但最終他隻是沉默著執行掌門的命令,手中凝聚靈力,豪不留情地打向了她,碎了她的丹田,也死了她的心。而她的情敵莘樂,卻裝作一臉憂傷的模樣地站在一旁看她,眼底是掩蓋不去的幸災樂禍……

恨,如何不恨?但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麽?一切都是她自不量力自作多情不是麽?所以,她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條大道之上,夙雲汐與白奕澤永無攜手並肩而行的可能。

然而,再後來,她便釋然了,已經被這個人耽擱十數年,餘生怎麽可以還讓他影響自己?想通之後她便將這些往事拋之腦後,安心地在低階靈獸院裏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徹底結束了那段愛戀之後,她才明白曾經那個隻圍繞著他而旋轉的自己,眼裏的世界究竟有多小。

夙雲汐將手上之物收拾妥當,便扶起了仍在昏迷中的顧陽,經曆了剛才的事情,她片刻也不想在此處多停留。

白奕澤見她意欲離去,又開口道:“夙師妹,三十三年前……”

“三十三年前的事本是我犯了錯,白師祖亦是聽掌門之意行事,倘若白師祖是想為了當年之事道歉,大可不必!”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夙雲汐硬生生地打斷,“三十三年前白師祖是如何待弟子的,三十三年後請白師祖也那麽待弟子。”

她那斬釘截鐵的語氣叫白奕澤錯愕,記憶中的她總是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哪怕是得了他的一個回眸,也會眉開眼笑,欣喜不已,不想此刻,她亦會待他疏離客氣,甚至冷言冷語。

夙雲汐語畢,便帶著顧陽往森林的更深處走去,白奕澤拾步欲跟上,卻被她製止。

“還有,既然白師祖不是為了捉拿弟子而來,便請易道而行吧。畢竟弟子來碧靈秘境是為了曆練,身後總跟著一個高階修士,也忒奇怪了些。”

聽聞此言,白奕澤隻好停下腳步,目送著二人的身影沒入林間的暗影之中,直至消失。

他孤獨地站立在原地,向來無甚表情的臉上,如今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而眉心之間,是一團若有似無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