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論法 噬人

小秋當下就和天飽約好,替家中把近期的農活抓緊幹了,就到下村和他匯合,兩人一起去土山上找個僻靜之處修煉。

回到家,天飽的心情明顯好了些,巨犬咧著嘴搖著尾巴開心地迎上前去,他笑嘻嘻地摸了摸巨犬溫暖的長毛。

娘看到麵色明朗的天飽,心裏也寬慰了些,突然想起天飽爹下地幹活前叮囑的話語,趕忙說道:“飽兒,玉麵真人回來了,你爹讓你速去見他。沒準你臉上這字能被藥水洗掉哩!”

玉麵真人,那個穿著破舊道袍,整天用大小銅爐和罐子煉丹的白胡子老頭回來了!在噬山的日子,天飽還著實有些想他,隨即三步並做兩步去了村口。

下村位於村口的這座顯聖道觀還算有點氣勢,老道士號稱是張天師嫡傳弟子,自封“真人”。

在玉麵真人未雲遊之前,方圓百裏的人都來燒香,道觀裏供奉著太上老君,並排能放下十個蒲團供信眾叩首。可自打玉麵真人離開,村裏又遭了大災,道觀的偏梁也被蟲蛀蝕了兩根,東南角塌了下來,整個道觀頹勢頓顯。玉麵真人懊悔不已,正在院內擺了張案幾,熏著香爐,精心畫著符咒,準備換些梁木,將正殿修葺一下。

玉麵真人正寫著,手中毛筆突然噴出一大口濃墨,將好好的符咒給玷汙了,再看看毛筆,根根毫毛倒豎,變成了筆尖花開狀,哪還用得了。

怪哉。玉麵真人掐指一算,不會吧,煞星登門!下村裏何來的煞星?

天飽正走進院落,遠遠對著玉麵真人就是一鞠:“真人,我爹命我來拜您。”他渾身上下的神秘字符驟然璀璨奪目,金光灼灼。

玉麵真人見狀大驚,連忙上前扶住天飽:“折煞老道!”之前天飽爹提著幾條鮮魚登門的時候,曾說過天飽被惡人刻字黥麵,如今一見,哪裏是黥麵分明是金字加身嘛!

天飽猶豫地說:“我爹說,您可以配出藥水將我渾身字符洗掉——”

“萬萬不可!”玉麵真人神情嚴肅,連連擺手。

神魔降世,金字加身,想不到這個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大的娃竟非凡品!玉麵真人慚愧,修道至今想不到自個還未煉成法眼!他滿臉讚歎之色,如獲至寶地拉著天飽,恨不得把他衣服剝了將身上的法書看得更仔細一些。

“天飽,你身上這些字可是入了吞噬派之後有的?”玉麵真人擼起天飽的衣袖,結合著他臉上的字,看了個大概後,表情愈發凝重,問道。

天飽老老實實地答道:“正是。”

玉麵真人歎道:“這場劫難都怪老道啊,我若還在下村,無論如何都會阻止你爹將你送入妖門!而今,罷了!”

說罷,竟掃了掃拂塵,自顧走進道觀,將大門緊閉,再不出來。

天飽怔住,也未敲門,在院內獨自站了一會就離開了。

顯聖道觀的門縫內,玉麵真人目光陰森,喃喃自語:“娃娃,不是老道不幫你,事已至此,天機不可泄,天命不可違啊!”

回到家,娘放下手中的柴火,期盼地問道:“飽兒,玉麵真人可幫你配藥了?”

天飽不想讓娘失望,隨意點了點頭,從枕下摸出《論法》,躺在巨犬身邊翻閱。老道對他閉門不語,他並不放在心上。而今頭等重要大事,乃是按照《論法》認真修煉,早日為火聖、神鏟報仇雪恨,重樹吞噬派旗幟。

破書有一股久遠深藏的黴味,頁邊皴裂,天飽小心翻開書頁。

“卷首——噬之法

所謂天下,不外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爭霸者,噬為先!”

天飽憑著之前識字的功底,結結巴巴地讀著《論法》。

看了開篇,大概意思天飽估摸著,就是說若想修煉成最厲害的人物,必須吃吃吃,吃遍萬物,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看來,此書改名叫《論吃》更為恰當,天飽有些想笑。

再往下翻,《論法》第二章果然名為“論吃”。

“吃,乃噬法入門,蚊蠅走獸,皆為可吃,氣門奠基,共計三萬八千六百九十九種吃物。”書中詳細按照節氣、活物習性、效用描述。

“吃螢蟲,三月日落,燜而加蜜……”

“吃豚豬,胎中未滿,僅取其尾……”

“吃黑虎,生取虎膽,熱取虎骨,助純陽滋長……”

看來通篇都是如何吃肉,哪些部位可吃哪些部位不可吃,什麽時候吃,加什麽作料吃之類的。到底是廚子出身,神鏟的大法通篇都在琢磨吃了。

竟然有如此荒誕之修真法書,和玉麵真人以前講給他聽的那些大法書名威聲赫赫,完全是兩種概念!天飽不禁哈哈大笑,巨犬也在旁邊吐舌搖尾跟著他開心。

再往後多翻幾頁,一章章的名謂卻變得越來越嚇人。

“嚼,嚼有三妙……”

“咽,咽分急緩……”

“噎,噎能聚氣……”

“噬,噬乃至尊……”

最後進入“噬”部隻有五章。天飽隻看了開頭幾句就急忙將書扔開,仿佛是燙手山芋般。

他的心撲通撲通跳的極快,腦海裏回響著看到的這句惡魔心語:“噬人,龍生九種,人生而分等,十吃十不吃……”

怪不得素貞女妖罵吞噬派為邪魔妖道!這大法修煉,到後來竟然要吃人了!好人怎忍心下口,壞人也絕非可入肚的糧食!爹說過,人吃人是畜生!自己怎可成為這種人渣!再大的法力也寧可不要!

天飽氣呼呼地要將《論法》塞到灶膛裏一把火燒了,扯了些柴將破書裹上,正要用火石引火,眼前浮現出神鏟和火聖悲戚的麵容:“天飽,師父們在等你報仇雪恨,勿要衝動啊!”

天飽無奈將破書從灶膛中拿出來,拍了拍粘上去的灶灰,胡亂塞到枕頭下,悻悻地帶著巨犬幫爹幹活去了。

娘看他忽而開心大笑,忽而滿麵愁雲,又是擔心起來。村裏的王二嬸昨個悄悄勸她,天飽這相貌毀了,得趕緊尋個童養媳,否則以後娶媳婦真是連影子都沒有的事。

再看看他回來後,性情古怪,真是該尋個好妮子陪陪他。娘放下手中針線活,也出門了。

爹種了十畝薄田,幹了半響已經大汗淋漓,天飽來到田邊,二話不說撿起鋤頭,他已變得力大無窮,三下兩下就將爹半個月也做不完的農活悉數幹完。

爹坐在田埂上,驚喜萬分,看來噬山也沒白去,兒子長了這麽大的氣力!西頭的張老三家裏有些地荒著,照這樣看也能租來種種,一年二季,就要多收不下十擔穀子。

他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樂滋滋地想著。

天飽則把所有忿恨不解全部宣泄在幹農活上,幹完也是心裏爽氣許多。

他瞅著爹的兩鬢已經花白,大聲說道:“爹,以後你就別下地了,俺一個人就能把農活全包了!”

鋤完地,天飽看著遠方的山路,期盼地想,小秋師兄啥時候能來,這妖孽大法究竟修、還是不修要好好和他商量商量。

娘滿麵春風地出現在田頭,衝著父子喊道:“該回家吃飯啦!吃完飯咱帶天飽相親去!”

相親?天飽想自己還未滿九歲,娘不是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