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土山家園

天色發白,弦月隱去,天飽不忍心再看神鏟拖著半拉身體還掛念所謂《論法》,他向著半山腰的除魔洞疾奔。

素貞派似乎對吞噬派的殿堂洞府沒有興趣,暫未有破壞的跡象。天飽從除魔洞裏的蒲團下麵,撿起一本髒兮兮的破書,揣入懷中。

噬山靜默,渺無人煙,赤瀑依舊,物是人非。

素貞派挑了個極好的時機,吞噬派齊聚被一網打盡,幾乎滅門。

天飽遭此巨變,神情依然恍惚,他對著赤瀑水洗了洗臉,看到水中倒映出一個滿臉刻字的驚詫孩童。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想回到河邊,抬頭“食甕”的金字招牌依舊奪目。

火窟,洞內鮮肥的熏燒味仍很濃厚,一麵牆壁上還掛著未來得及供奉的烤雞烤鴨,有些半邊烤焦了,另一半噴香撲鼻。

天飽忍不住回到火窟,看著這些鮮肥非但沒有胃口,反而“哇”地吐了出來。河邊那一大灘血水的腥味,刺入他的肺腑,對著肉類胃裏翻江倒海。

直到吐到酸水都沒了,他緩了緩,環顧火聖和自己曾棲息的石桌石凳,幹幹淨淨。

石桌的桌肚裏有亮光閃爍,天飽趴在地上一看,火聖心愛的混沌初元壺竟好好地擺放在桌肚內,揭開壺蓋,元嬰又白又胖,衝天飽甜甜一笑。

“寶寶,我帶你走。”天飽嘟囔了一句,帶著混沌初元壺走出火窟。

“天飽!天飽!”剛走到赤瀑邊,有人在狂呼他的名字。

三高和其他幾個童子一臉的驚慌,手握兵器,跌跌撞撞地跑到天飽身邊。

“天飽,我們快逃回家吧!黑煞說吞噬派完了,素貞派女妖正在搜山!他也逃命去了!”三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手裏拿著從冰窟偷出來的白色冰刃,其他幾名童子也都拿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短兵器,卻害怕得瑟瑟發抖。

天飽木木地說:“你們先回,我要去找神鏟!”

三高急迫地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掛念神鏟妖鏟作甚!咦,你怎麽臉上都被刺了金字?”童子們發現天飽的異常。

“我乃吞噬派新任掌門!”天飽握著渲海彎刀說。

“瘋了,簡直瘋了!”三高看天飽木呆呆說出如此可笑之話,衝幾名童子撇撇嘴:“我們快逃命吧,天飽被嚇瘋了無需再管他!”說著幾人不敢再耽擱時間,急匆匆地向前山奔去。

天飽不為所動,回到河邊,老悟者神鏟還在盼著他,苦苦支撐未能斷氣。

接過天飽從除魔洞中取回的《論法》,神鏟神色凜然,厲聲說道:“天飽,跪下!”

天飽筆直地跪了下去。

神鏟說:“吞噬派新任掌門,怎能不修煉我派‘冥心大法’?今日一戰隻發揮了冥心大法的兩成功力不到,我神鏟今日將畢生功力傳授於你,你要好好修煉,將來為你師父和吞噬派上下報仇雪恨!”

說罷由不得天飽反對,一掌向天飽後腦拍下。

“嚼咽噎噬,嗜肉修真!你要好好研讀《論法》,記住沒?”神鏟已將殘餘功力悉數灌頂於天飽,掙紮著說完了這最後一句。

天飽將破書塞入懷中,對著神鏟的遺體拜了三拜。

河邊泥土鬆軟,天飽用渲海彎刀為神鏟挖了一個土坑,將其埋了進去,又挖了一個,將紅靈龜屍身拖來一起入土。伏地拜了幾拜,卻不知該說些甚麽。

他將血水中金環、碧綠葫蘆、鋼叉拿出洗了又洗,打在一個包袱裏背著。

天飽似乎一夜之間成人了,他的眉宇間再也沒有童子的稚氣活潑。

噬山,就此別過,終會歸來。

緊閉雙目,也抑製不住淚水肆意橫流,卻被一個溫軟的東西舔舐。

天飽睜開眼睛,巨犬臥在他身邊,關切地看著他。

“天巨,我們回家!”天飽馭著巨犬,電光火石般消失在密林中。

天飽前腳剛走,素貞派的白衣女子禦百合翩翩而至,帶著另外兩名粉衣和綠衣女子來到河邊。

看著新拱起的兩座大墳包,她眉頭緊皺說道:“看來吞噬派弟子並未死絕,還留了孽種在世!”

粉衣女子俏臉如粉雕玉琢,輕聲說道:“玉綿姐,吞噬派法力最高的悟者神鏟已被師父劈成兩截,尊者行者一網打盡,四大法師滅了三人,剩餘三兩童子和最低劣的黑煞,不足為懼吧。”

綠衣女子接著道:“蝶衣妹妹說的是,昨夜師父沒有斬盡殺絕,應是念我素貞派數千年也未及一夜所造殺孽!還是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玉綿冷哼一聲:“女人就是害在這心軟慈悲上,斬草必除根,師父遲早要為今日婆媽付出代價!”

綠衣女子又勸道:“師父也是無奈,天門寺兩個和尚已在素山為吞噬派惡妖做起了法事,日後難保不拿此事做把柄要挾!師父方才命我們來噬山搜尋傷者,你以為她真心願意?”

玉綿陰沉著臉,緘口不言,三人漸漸往山上去了。

林中樹上,三更倒掛金鉤,伸長了耳朵,將這一幕聽的清晰,罵道:“素貞派妖女竟和天門寺和尚搭上了線,怪不得這麽快就突破了無形之境!”

四時抱著銅鑼躺在樹幹上,悶聲悶氣地說:“法力遜色,被人滅了,還有何話說!下麵我倆該投奔何處?我聽你的!”四時從生下來就尾隨三更,主意也皆由三更來拿。

三更翻回到樹幹上,取下樹梢掛著的鐵檀梆子,決絕地說:“咱吞噬派沒有滅亡!新任掌門名喚天飽,你不許忘了!”

四時點點頭:“哪能忘了。八歲童子,水門得刀,天劫立世,句句都應了祖師爺的預言!”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樹上變得燥熱,三更躍下樹來,表情凝重地走向密林深處,四時也跳下樹,尾隨其後。

土山,下村。

人煙寥寥,村裏經過蝗災洗禮,十戶隻餘三兩戶,茅屋破敗,東倒西歪。已是晌午,村裏隻有一兩柱炊煙升起。

天飽已從巨變中清醒過來,他馭著巨犬,飛快地繞過素山,回到了家鄉。

熟悉的柴門前,聞到了熟悉的野菜粥味,天飽按捺著心裏的激動,推開了柴門。

灶前,玉米秸燒的正旺,娘一臉的鍋灰,驚訝萬分地看著天飽。

“天飽,你回來了?”娘喜極而泣,衝上來將天飽緊緊擁入懷中。

數月未見,天飽長高了半頭,滿臉刺字,象是受了什麽刑罰,身後的那條巨犬更是嚇人。

天飽低聲喊道:“娘,我回來了!”

鐵鍋裏的野菜粥,熱騰騰地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