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隔天,兩張電影首映券就送到了湛明瀾的辦公室,她看了看簇新的票上的時間,是周六下午一點。恰好這部電影是倪好好喜歡的文藝片類型,湛明瀾決定和她一起去看。

周五,兩人走進國貿電影院觀看了這部文藝片。當然,之前還圍觀了主創人員的亮相和發言,其中有一位男演員是倪好好一直仰慕的大叔,她小興奮了一會,拿起相機對著大叔三百六十度哢嚓哢嚓地拍。

電影開頭有些沉悶,色調灰灰的,不是湛明瀾喜歡的類型,倪好好倒是看得非常認真,尤其是每次心儀的大叔出場時,她都啃著薯片,嘖嘖稱讚。

片子裏有個洗腳妹是駱冰飾演的,戲份不多,但很亮眼,和她之前演的“心機妃子”很不同,倪好好輕聲感歎:“駱冰自從被打後,因禍得福,曝光率越來越高,在各大熱門冷門電影裏都會竄出來一下,讓人不想記住都不行……你困了啊?”

湛明瀾的腦袋已經一頓一頓的,耳畔隱隱約約傳來倪好好的聲音,和大熒幕上的獨白:“這座華麗的城市有形形□的人,但不外乎就是兩類,有錢和沒有錢。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口袋裏隻有一張皺巴巴的紙幣,心裏揣著的卻是最亮的太陽……”

她成功地睡了過去。

封慎和一位文化部的領導進來時,電影已經放了一半了,他們走到第一排坐下。

封慎微微側頭,打量了一下周圍,餘光掃到了湛明瀾,她的腦袋垂得很低,好像在睡覺。

電影放完了,倪好好淚流滿麵,湛明瀾一臉懵懂,揉了揉眼睛,覺得剛才那一覺真是舒服。

眾人魚貫而出。

湛明瀾和倪好好出去的時候碰上了封慎,他剛和幾個人說好話,轉身的時候就看見了她們,便走過來,隨意問了句:“電影好看嗎?”

倪好好立刻點頭應和:“太好看了,最後王大昭倒下的時候我哭了好久。我本來以為會刻意煽情的,沒想到這麽自然,完全沒有矯揉造作,卻戳中了淚點。”

封慎微笑地頷首,將目光投向湛明瀾。

“是啊,挺不錯的。”湛明瀾嘴上這麽說,其實腦子裏壓根不記得什麽情節。

倪好好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笑著對封慎說:“封總,我好喜歡徐達春,他還在嗎?你能不能幫我要一張他的簽名?”徐達春在電影裏飾演王大昭的舅舅,也就是倪好好仰慕的大叔級演員。

“他應該還在,我去問一下。”封慎想了想說,“你們到二樓的休息廳等我,那邊有點心和飲品,你們可以嚐嚐。”

“好啊,我們就在那裏等你。”倪好好點頭。

封慎走後,倪好好立刻轉頭對湛明瀾說:“封總人真好,近距離看覺得好迷人,聲音還低低醇醇的,很好聽。”

“他人是不錯。”

“那你不考慮一下?”倪好好一臉了然的樣子,“他對你有意思吧,否則不會主動送你電影券的。”

“你就是想太多。”湛明瀾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去等你的徐大叔。”

兩人在二樓的休息廳點了不少東西吃,過了近三十分鍾,封慎出現了,將一張有徐達春親筆簽名的紙遞給倪好好,倪好好開心地收下,說了聲謝謝,低頭一看簽名,發現徐大叔還挺風趣的,在簽名下畫了一個自己的Q版頭像。

“還有這個。”封慎又遞過來兩隻熊公仔的掛件,一隻粉色,一隻紫色,憨態可掬,“是這次首映活動的贈品。”

“這是孩子玩的東西吧?”湛明瀾笑了。

真當她們是六歲孩童啊……

“我以為女孩子都會喜歡這些小玩意,而且在我看來,你們和孩子也差不多。”封慎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真的不喜歡嗎?”

“喜歡,挺可愛的。”湛明瀾收下,留了一隻紫色的,將粉色的塞給倪好好。

倪好好將公仔塞進包裏,摸到了正在震動的手機,看了看是家裏來的電話,起身去另一邊接。

湛明瀾一邊喝著飲料,一邊捏著熊公仔,她以為封慎會立刻離開,誰知道沒有,他在她對麵坐下了,眼睛掃了掃圓桌上的一堆東西,再抬眸看她,說:“不喜歡文藝片?我看你剛才睡著了。”

“我比較喜歡看劇情充滿張力的電影,俗人一個,欣賞不了長鏡頭。”湛明瀾笑笑。

“那下次有劇情片,我送劵給你。”

“好啊。”湛明瀾處於禮貌,沒有拒絕。

封慎的身子微微前傾,伸手捏起圓桌上的一枚飲料蓋子,把玩了一會又放下,目光直直地看著湛明瀾:“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討厭?”

湛明瀾微微一怔,隨即麵不改色地:“怎麽會呢?沒有啊。”

“那是我多慮了。”封慎淺淺一笑,目光柔了一些。

“你人很好,還請我看電影,我怎麽會討厭你呢?”不知為何,氛圍略帶尷尬,湛明瀾隻好又補充了幾句。

“其實我原本想請你看電影,順便再去吃晚餐。”封慎直言不諱,修長的手輕輕按了按桌麵,聲音低而平緩,像是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這是我真正的目的,但被你躲過去了。”

湛明瀾有些驚訝他的坦白,正想著該說什麽,倪好好風風火火地回來了,說家裏的電閘跳掉了,媽媽急得不行,她得趕快回去。湛明瀾趁機拎著包起身,和封慎告別,很自然地帶過了剛才的尷尬話題。

“我送你們出去。”封慎起身,幾步走到湛明瀾的身邊,肩膀微微擦到了她的身子,垂在身側的手背也碰到了她的手,很輕地擦過。

她很自然地挪開手。

那細微的舉動卻讓他輕輕挑了挑眉。

一同走出電影院,湛明瀾取好了車,載倪好好回去,開車之前隔著車窗和封慎點頭道別。

“開車小心點。”封慎叮囑。

湛明瀾送倪好好回去後,開車慢悠悠地在街上轉。收納格裏的手機在震動,她騰出一隻手拿過,按開一看。

“我希望你不要提防和戒備我。”

封慎發來的,言簡意賅。

湛明瀾將車裏的溫度調高,心裏煩躁,他的意思已經挺明確了,她該怎麽拒絕?想必那日和他說的“朋友失戀的悲催故事”,他已經隱約猜到就是她親身經曆,她現在是單身的事實。

拒絕一個男人不外乎是“我們不太適合”“我最近不想戀愛”“你很好,隻是我們看法有些不同”……好像都合適,又都不那麽合適。

最後回複:封總,我隻是將您當做一個非常普通的朋友。

為了保持距離,還用了“您”。

封慎回複:您?真有意思。

之後再也沒有發來,她想聰明如他,應該明確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漫無目的地繞了兩個圈子,繞到肚子有些餓了,正好經過一家明亮的麵包店,她停了車子,下車,去店裏買麵包吃。

挑選了一袋子的羊角酥和一杯熱咖啡,她走出麵包店,上了車,剛要係安全帶,餘光掃到對街的一輛長車。

這條街是S市著名的書香一條街,人很少,氛圍有些寂寥。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車後座的兩人。

一身淡粉色的華筠倚在言敬禹的肩膀上,側過臉去親吻他,他沒有躲避。片刻後,他伸展長臂,環過華筠纖細的身子,探向一邊,按了鈕,開了一半的車窗立刻搖上,他的手懶懶地,順勢落在她的肩頭。瞬間,隔離了外頭的世界,車內成了封閉的兩人世界。

兩人的身影在陽光下影影綽綽,重疊,融合在一起,十分親昵,無限曖昧。

車子停留了沒多久,很快開走。

湛明瀾抬頭看了看那地方,是這條街上唯一的一家畫具店。

她按在方向盤的手微微發顫,深深吸了口氣,過了一會去取咖啡,喝了一口,發現苦澀得佷。

再裝作若無其事,都可以感覺到心尖像是被什麽碾過一般,隱隱的痛竄了上來。

她在小時候看過一本科幻小說,裏麵的機器人每當有了悲傷的事情就回去“記憶清掃中心”,讓同為機器人的清掃人員將那些悲傷的情緒清掃而光,又回複活蹦亂跳的樣子。

要是人不是感情動物就好了。

她的目光從空茫中恢複凝聚,啟動車子,緩緩開出這條街。

晚上,湛明瀾,湛博俊和殷虹圍著圓桌吃飯,門鈴響了,傭人阿姨去開門。

言敬禹走了進來,臂彎上掛著他的外套。

殷虹笑了:“是我叫敬禹回家吃飯的,我們可是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湛博俊看見言敬禹的那一刻,臉色變得很難看,手緊緊地握著筷子,一言不發。

“怎麽連大哥都不叫?還繃著個臉?”殷虹責怪湛博俊,“兄弟之間有什麽隔夜仇?”

湛博俊冷哼了一聲,摔下了筷子,起身離開。

“湛博俊!”殷虹斥了他一聲,“你給我坐下。”

“我不會和他同桌吃飯。”湛博俊說,“看見他我沒胃口。”

說完快步上樓。

殷虹楞了一下,隨即歎氣:“這孩子總是長不大,脾氣和小時候一樣倔。”說著看了看言敬禹,“敬禹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言敬禹坐下,點了點頭,拿起筷子夾菜吃。

目光和湛明瀾碰撞到一起,湛明瀾平靜地挪開了視線。

殷虹和言敬禹談起來啟銘在J市分公司的事情,分公司剛揭幕,在起步期,市場部和營銷部是重中之重,她打算從總部調遣幾名經理級的人才去那邊,研究了一些名單,發現適合的人不多。

“明瀾,你願意去嗎?”殷虹突然問道,“我想在市場部派一名經曆級別的去分公司,市場部的經理有四位,論經驗你排中間,但隻有你是姓湛的,意義和其他三位不同,派你去可以體現我們對分公司的重視。所有企業和公司的開創起步期都會艱難,但卻是最好的磨礪,可以培養你的識辨力,分析力和領導力。”

言敬禹低頭,安靜地挑著碗裏的魚刺。

湛明瀾想了想說:“我願意啊。”

殷虹欣慰地笑了:“不過,那邊會比這裏辛苦。”轉頭問言敬禹,“敬禹,你的看法呢?”

“適當的吃苦是有好處的。”言敬禹聲音略微清冷,“安逸久了,人也會失去鬥誌。”

湛明瀾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抬起頭,目光對視,她就那麽看著他,自嘲一笑:“大哥說得對。”

他向來對她的要求嚴格,他這樣的說法她不意外。

“也就是一年的功夫。”殷虹說,“反正J市和S市距離不遠,開車過去也就兩小時,挺方便的。”

她言下之意是,你們依舊可以時常見麵。

吃完飯,殷虹去樓下遛狗散步了。湛明瀾回房休息,剛盤腿在床上坐下,言敬禹就出現在門口。

“有什麽事嗎?”湛明瀾抬頭,語氣平靜。

“去J市分公司,對你來說是一次不錯的機會。”言敬禹倚在門口,雙臂抱胸。

湛明瀾不語。

“你向來很努力,一直在進步,我想在那邊你可以做得很好。”

“你現在是用什麽身份和我說話?大哥還是上級領導?”湛明瀾說,“抱歉,我不愛聽您的諄諄教導,我要休息。”

“但是若你不想去,也不用勉強。”言敬禹停頓了一下後說。

“沒有勉強,我自願的。”湛明瀾說,“你出去吧,我要一個人待著。”

“瀾瀾。”

“你出去!”湛明瀾突然提聲,情緒有些壞,“我不想再看你一眼。”

言敬禹放下手臂,垂在兩側,靜看了她一會,轉身離去。

轉身的瞬間,看見了湛博俊。

湛博俊就堵在門口,眼睛沒有溫度地看著言敬禹,慢慢吐出幾個字:“無恥,下流。”

“讓一讓。”言敬禹看了一眼湛博俊,聲音沉穩,沒有一絲情緒。

湛博俊不挪半點。

“還是要和我再打一架?”言敬禹搖頭,聲音略帶警示,“博俊,你打不過我的。”

湛博俊的麵色頓時緊繃,異常難看。

“博俊,你快讓開。”湛明瀾從床上跳下來,害怕他們再次動手。

湛博俊這才不情願地挪了挪腳步,言敬禹側著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博俊。”湛明瀾將手按在他肩膀上,輕聲道,“忘記吧,再想隻是折磨你自己罷了。”

“你讓我看著他占著華筠?忍受他給我的羞辱?”湛博俊笑得無力又難看,“繼續當他是個好大哥,在媽媽麵前粉飾太平?”

湛明瀾沉默。

“姐,我也許勉強可以做到,但是心裏永遠忘不了。”湛博俊說完拉下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