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淵 56交戰 名 3G 網首發
巳時一刻,秋陽斜照,光芒撒落寂寥原野。
狄容主力軍約為一萬人,自從謝照輕騎脫離部落後,他們的戰鬥力已有很大虧損。一月前強攻連城鎮,卓王孫兩箭射殺大頭領,餘眾倉皇撤退,從此躲避在天階山老巢中,過著日息夜出的生活。
天階山連綿橫亙百餘裏,斷壁、山崖、峻峰、低穀等地勢交錯盤雜,呈現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狄容深居腹地,軍心渙散,不敢貿然發動第二次戰爭,隻能連夜外出,搶掠周遭村落及散戶。
蓋大來到天階山斷口前,環顧四周場地。根據謝開言出示的全景圖,這裏便是圍殲戰的絕佳之地。斷口對著貧瘠原野,左右兩邊孤落落地立著幾座沙丘,繞過去,是一片淺草沙漠。這種場地可以安排伏兵,關鍵是先要把狄容引出來。
統領華朝精兵的校尉策馬來到兩列軍隊的中間之地,拖長聲音說道:“蓋頭領怎麽不動了?難道想違抗太子殿下的指令嗎?”
太子諭令規定:因關外地形曲折,風大沙多,連城鎮團練兵力必須擬作前鋒,當先開路。
“當先開路”這四個字令蓋家軍著實吃了不少苦。他們始終走在前麵,遇見深沙流域先折損了一些人馬,華朝精兵踏著他們的屍骸前進;現在來到主戰場,仍然是他們衝在前麵作靶子。
華朝校尉冷冷瞧著蓋大,蓋大抱拳遙遙說道:“稍安勿躁。”說完,他調轉馬頭,來到軍隊前方的陣壘中,沉聲說道:“你們這兩百人身手最好,等會跟著我朝前衝,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準回頭,聽明白了嗎?”
“得令!”眾人齊齊回答。
蓋大將手一招,放開馬韁,朗聲道:“走!”
頓時一千左右的蓋家軍成錐形散開,一陣風地衝進斷口。兩旁青山如屏障般擠壓過來,他們越跑越快,來到一處狹隘穀嘴前,正對著狄容的第一道關卡弩樁。守關的狄容兵發現軍情,早就拉動銅鑼,驚醒了沉睡中的部眾。狄容紛紛披甲上馬,從開闊穀底衝殺過來,與蓋家軍鑲合在一起。
弩樁一旦發動,弓箭流矢頓時發射出來,不辨敵我,見人就殺。
蓋大攀援住馬身,握緊長刀,側落在馬匹右邊,朝伏地關卡砍去。身後不斷有悶喊、人馬仰翻聲,他和左右心腹衝向關卡,忍住痛意不回頭,劈開兩邊狄容兵後,他們斬斷柵欄與繩索,用肉身破了弩樁。
在葫蘆穀交戰片刻,兩旁山麓上突然箭如雨下,釘翻了不少狄容兵。蓋家軍身穿黃衣銅甲,與狄容區別開了裝扮,誤中箭矢的情況少一些。
蓋大喝道:“棄馬!”
令已下,他並不急著逃走,反而手持長刀,更加奮勇地朝敵人砍去。身邊殘存的精銳手足會意,自發壓上,為後邊的弟兄拉開一道屏障。
其餘騎兵紛紛將護心銅鏡朝後麵一轉,勒緊,撲到山崖前,艱難地朝著左側山麓爬去。幾十條粗長藤蔓從半空垂下,接住了他們的身子,他們躲過箭林矢雨,奮力向上爬升。
蓋大與心腹退到山崖前,圍成半圓,阻擋狄容的殺戮。蓋家軍多由馬夫出身,此刻派上了用場。隻聽到陣陣尖銳哨聲響起,被蓋家軍拿下鞍掛的馬匹突然轉過頭來,以後股作前鋒,跌跌撞撞地湧向穀嘴,朝著來路跑去。隻要衝出狹隘之地,馬匹就會越來越快,像是馳騁在牧場一樣,順著前麵光亮不斷跑。
狄容兵見蓋家軍隻打了一陣就紛紛逃走,嘴裏大聲呼喝,以叫罵居多。小頭目發覺馬群起了**,忙喊道:“搶馬!搶馬!別讓馬跑了!”看著一千多匹高馬奔騰而去,他們早就按捺不住,舍棄了對蓋家軍的追擊,返身回來,衝著馬群追去。
馬群將狄容軍帶出峽穀,帶出斷口,帶到荒原之上,徑直朝著沙漠地帶跑去。馬群受過特訓,沒有分開跑,總是擰成一股,帶著狄容進了兩邊的伏擊地。
受困了一個月的狄容當然不會讓這麽多的馬匹白白跑掉,前赴後繼直衝出來,遇上了華朝伏兵。校尉見馬群衝出,馬上已經沒了蓋大的人,心底雖驚異,但臨陣不亂,仍是舉起長刀,喝令道:“殺!”帶人衝殺上去。
華朝精兵分雁陣掩殺狄容,手起刀落,絕不含糊。狼煙燃起,鑼聲震穀,留守後方的狄容兵接到訊號,齊數衝出,與華朝精兵決一死戰。
這一戰,黃沙直入天,血色染紅秋陽。華朝四千精銳身掛重彩,銀亮鎧甲裹滿了血汙,拚到最後,隻殘餘了十七人。
荒原之上,冷風瑟瑟,白草低伏,屍骸堆積。
校尉拄著戰刀,看著滿地的屍體與戰馬殘骸,擦去嘴角涎下的血水,嘶聲道:“還活著的人,都站起來,我們走回連城鎮!”
遠遠地,急急行來一彪銀衣箭衛。左遷飛離馬身,當先衝過來,托住校尉跪倒的身軀,急聲道:“王大人,左遷來晚了,十分有愧!”
校尉睜開紅腫的眼睛,看清了來人相貌,說道:“狄容已滅,王衍欽不辱君命。”
葫蘆穀上的謝照協助蓋大帶人逃出生天,無心流連,迅速撤離戰場。蓋家軍損失四百手足,與謝照騎兵合在一起,組成了三千人的謝族兵團。他們分出一百主力隊伍,翻山越嶺,到達一條荒涼的馬道前。
謝照策馬站在夕陽下,縱目遠眺,問道:“謝一會來嗎?”
蓋大全身傷痕累累,顧不上休整,也來到這處匯合點,憂心忡忡地看著來路。
謝照又問:“路線是否安全?”
蓋大點頭:“我在巴圖車行當了幾年的總把式,跑遍了整個北疆,哪裏有近道,哪裏有密道,我都一清二楚。謝郎請放心,這邊的馬道荒涼了十年,等會阿駐和小飛他們走過來,華朝追兵想趕上來,恐怕也不知道怎樣探尋到足跡。”
冷風吹得黃沙掩蓋住了路麵,淹沒了一切痕跡。
一列長隊蜿蜒而來,蓋大縱馬接上,親信阿駐大聲說:“蓋大哥,我們逃出來了!三百口人家,一個也沒落下!”
蓋大忙問:“謝姑娘呢?”
阿駐抓頭道:“我走的時候,謝姑娘已經炸斷了河岸口,引水澆灌護城河,拖住了閻海的軍隊。她留在城頭,用卓公子作人質,與閻海對陣。我急著與你匯合,跑了出來,後麵的事兒就不知道了……”
蓋大拍拍阿駐的肩,道:“辛苦了。”
謝照聽後不語,仍然站在樹下等待。
第二批回來的是蓋飛的少年團,前後共計兩百人,騎著腳力強勁的戰馬,臉上興奮之情持久不散。一見著大哥,蓋飛就跑上來,哈哈笑著說:“師父想的法子妙啊!聲東擊西,不僅攪亂了巴圖陣營,還趁著精兵出戰,沒法保護趙大肚子時,讓我們搶到了三座糧倉!”
說著,他得意洋洋地指著身後,向謝族軍展示他們的戰利品一輛輛青馬車拖著的糧食穀袋,甚至還有幾筐的蘿卜,想必又是馬辛家的莊稼遭殃了。
謝開言喚蓋飛帶上兩百少年軍連夜出城,奔赴巴圖陣營,守在了營口。巴圖守軍沒有接到戰令指示,都去了營田耕種。蓋飛撥出二十名機靈小夥留在營外以通傳消息,自己帶人**,放倒趙元寶趙老爺家的掌櫃及挑夫,將趙元寶辛辛苦苦囤積了兩年的糧食搶劫一空,簡直稱得上輕車熟路。
眾人見軍備糧草都有了著落,群情振奮了不少。
蓋大拍拍蓋飛腦袋,說道:“你師父還沒回來。”
蓋飛大叫:“什麽!”
蓋大壓低聲音說道:“別吵,謝郎也在這裏。亂了他的心,後麵的撤退更為難了。”
蓋飛抬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荒樹旁立著一道黑色身影,長眉鳳目,端的是俊逸非凡。他棄了自己的兄長,催馬走到謝照,抹去滿臉的髒汙,拱手作揖道:“謝……謝郎?”
謝照看著一身風沙的蓋飛,道:“正是。”
蓋飛不自覺地拍拍身上衣衫,將頭發順好了,大聲道:“很高興見到你。”
謝照不再看他,轉眼對著如血殘陽。
蓋飛挺起胸膛,說道:“我在連城鎮前後跟你交過五次手,都輸給了你,因此心裏對你佩服得緊。第一次這麽近瞧著你,我覺得很榮幸。喔,忘了介紹下我自己,我叫蓋飛,是師父的徒弟……”
謝照輕抬馬鞭,將蓋飛格擋至一邊,再一提韁繩,縱馬跑了出去。
蓋大阻擋不急,連聲問道:“謝郎,你去哪裏?”
謝開言曾經約定過,日落之時,如果她沒有回來,就表示不需要等待了,謝族人必須按照原定路線撤退。蓋大將這個消息轉告給謝照時,謝照聽了隻皺眉,沒說什麽。
可是,他不願意等下去,即使赴死,他也願意作陪。
一人一騎絕塵而去,留下清冷黃沙彌漫空中。
巴圖鎮趙府。
趙元寶坐在大廳裏不斷捶腿叫罵,詛咒蓋飛不得好死。趙老夫人拄著梨花木杖走進來,說道:“我兒可好?”
趙元寶想想三座一粒不剩的糧倉,禁不住老淚縱橫。
趙老夫人出示了一方錦盒,歎道:“這個兔尊又回來了。”
趙元寶抹幹眼淚,搶過錦盒左右查看。羊脂玉兔通身亮透,散發綺麗光彩,底座還有一個“貢”字,正是他送出去的那對兔偶之一。
“母親是在哪裏找到這玉尊?”
“蓋飛留給糧倉掌櫃一個盒子,打開一看,就是這尊玉兔。盒子下麵還寫了三個字:不可說。掌櫃的覺得蹊蹺,就將兔尊送了回來。”
趙元寶怔道:“依娘親之見,這‘不可說’三個字是什麽意思?”
趙老夫人歎了口氣:“我兒真是糊塗!這指使蓋家搶糧的幕後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收好玉兔,來源不可說;用玉兔換糧食,暗中道理不可說;他們竟然能拿到太子殿下的賞賜,身份幹係更是不可說!娘親尋思著,怕是這幾個道理,所以給你拿了主意你將這底座的字磨去,把玉兔賣給外商,我們打點家產,一起去汴陵。到了汴陵,你好好侍奉太子殿下,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