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統一立場
福州的這個夏天熱得有些離奇——火辣辣的太陽從五月底開始就牢牢占據了天空，把台風和雨水遠遠地驅趕開去，幾片棉花樣的白雲隻能悄悄躲在遠方的蒼穹下，不能給酷暑煎熬下的人們投下一點陰涼掛滿塵土的榕樹葉子，沒精打采地耷拉著，隱藏在枝葉間的蟬在持續高溫的折磨下也沒有了鳴叫的欲望，隻能偶爾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宣示自己的存在
懸掛在房頂上的吊扇不停地旋轉著，把陣陣熱風吹地麵，房間裏麵已經熱得如同蒸爐一樣，可是圍坐在辦公桌周圍的四個人依然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隻是偶爾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
聽了孫百裏帶回來的絕密情報之後，辦公室裏麵陷入短暫的沉寂，隻有電風扇嗡嗡聲回蕩在房間裏麵杜周南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麵，右手的兩根指頭很隨意地敲擊著桌麵；楊英傑抬頭望著天花板，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羅思柴爾德則看看這個，望望那個，顯得有些緊張
“百裏，你打算如何利用這份情報？”杜周南望著孫百裏胸有成竹的神情，直截了當地問道：“你這麽急匆匆地從前線趕回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妨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孫百裏回答道：“雖然日本政府做出了南進的決策，但是還沒有付諸行動，如果我軍在戰場上給日軍持續施加巨大壓力的話，從東北抽調的關東軍很可能會用來對付我們，甚至有可能使日本政府改變南進的計劃，那將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我想暫時停止對日軍的攻勢，促使其把大部分兵力用來對付英美，從而減輕前線的壓力”
“借刀殺人，是條好計，可是國民政府未必會同意這樣做現在美國政府和英國政府對抗戰的態度已經非常明朗，不但給與大量物資援助，還提供了巨額貸款，另外，美國政府剛剛同意了中國雇傭美國飛行員的要求，在這種情況下，國民政府怎麽敢這麽幹？”楊英傑當即指出這個計劃的弊端
孫百裏點了點頭，說道：“我準備先在第四戰區內部統一意見，然後再親自到重慶，盡量說服蔣介石同意我的計劃”
杜周南對孫百裏的想法感到不可理喻，問道：“日本準備和英美開戰，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與這兩個強國建立同盟關係，借助它們的力量來對抗日本，這樣互惠互利的事情，為什麽要放棄，反而要消極抗戰，使日本坐大呢？”
孫百裏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會遇到很多責難，而杜周南的問題也必定是最有代表性的，所以決定先在他身上演練說辭，於是清了清嗓子，把這麽做的理由和盤托出：“我認為和英美結盟的話，非但不能緩解中國戰場的壓力，反而會使我們陷入加困難的境地首先，雖然英美兩國在近期紛紛表態支持抗戰，提高貸款和物資援助，但是美國總統羅斯福也公開宣稱：美國一百多年來的安全，是因為與英國海上合作的關係，英國如果滅亡了，美國也為時不遠而此刻英國所麵臨的最大威脅當然是希特勒德國，因此英美的關注焦點肯定是歐洲，而不是僅僅有幾塊殖民地的亞洲，加不可能為中國火中取栗其次，在德國的巨大壓力麵前，英美必須把大量的軍隊投入歐洲戰場，對中國的支援也隻能是單純的物資幫助，甚至有可能反而要中國保護它們的殖民地再次，從93年日本吞並東北到現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裏，這兩個國家一直采取所謂的中立政策，其目的不就是希望中日兩國在戰爭中相互削弱，兩敗俱傷，以維持其亞洲的霸主地位嗎？現在既然有機會讓它們自食惡果，為什麽要放棄呢？”
說到這裏，孫百裏打量一下杜周南等人的表情，把最後一個理由說了出來：“日本發動全麵侵華戰爭的目的是想利用中國的物資實現征服亞洲、乃至世界的目標，但是經過四年的苦戰之後，日本政府肯定已經意識到這是個不可能實現的任務，反而把寶貴的兵力和資源消耗在廣闊的戰場上，這是日本政府不願意看到的，這也是它們極力扶持汪精衛政府的原因日本政府目前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能夠從中國戰場脫身，然後憑借其強大的海軍從英等國手中把盛產石油、有色金屬和橡膠等戰略物資的南洋奪下來，進而與美國爭奪亞太地區的霸權在這種情況下，咱們隻要擺出防禦姿態，日軍肯定求之不得，把主要精力集中到南洋去，這樣一來，國軍就會贏得寶貴的休整機會，經濟也能夠得到修養生息，等到它們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加入戰場，肯定可以一舉解決日本”
羅思柴爾德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從國家的利益出發來考慮的話，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接著他舉出美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策略來說明問題：“從94年歐洲戰爭爆發起，美國就隔著大西洋靜觀戰事的發展，直到97年4月日國會才通過參戰決議，不過這年年底派到歐洲的軍隊也才隻四個師，而且並未投入戰鬥等到沙俄退出戰爭，德國把東線兵力轉移到西線，美國軍隊才在98年7月首次與德國真正交戰，而那年秋天第一次世界大戰就結束了雖然隻打了幾個月的仗，作為戰勝國美國卻與英法一起實際主宰了巴黎和會，攫取了大量的利益，一舉成為世界級強國”
杜周南反問道：“如果不和英美同盟的話，就無法獲得它們的援助，嚴重依賴外援的國軍如何堅持下去？”
孫百裏回答道：“英美所謂的援助以貸款為主，免費部分少的可憐，而這些貸款幾乎全部是用鎢、銻、錫等礦產作為抵押的，這些特種礦產都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又大部分儲藏在中國，如果英美想得到這些礦產就必須從中國購買另外，隻要戰事能夠大幅度減少，軍隊的作戰消耗相應會大幅度降低，後勤的壓力就不會那麽大了”
楊英傑問道：“但是這樣做的話，對生活在淪陷區的民眾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不等於放棄了解救他們的機會？”
孫百裏回答道：“我軍之所以能夠把戰線基本穩定住，一方麵是因為頑強戰鬥，另一方麵是因為地形限製了日軍機械化部隊的發揮，這一點從敵我雙方控製的區域就可以看出來：華北平原、中原大地和長江中下遊平原，這些地形平坦的地區幾乎全在日軍手中，而山脈縱橫的西南、東南地區卻牢牢控製在我軍手中日軍連近在咫尺的浙南、贛北和控製區內的山西太行山都沒有能力奪取，顯然是防守有餘，攻擊不足；我軍的情況如出一轍——三峽天險和金門島都守得住，但是小小的宜昌和馬當要塞卻要耗費無數鮮血和生命因此，並不是我們放任不管，而是在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從日軍手中解救同胞的能力”
楊英傑並沒有被說服，反問道：“如果日軍在開始南進之前，把關東軍精銳部隊全部投入關內戰場，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全線攻擊，以求優先解決中國，咱們如何應付？”
孫百裏從容不迫地回答道：“在蘇聯被德國擊潰之前，日本既不敢把全部兵力調走，也願意這麽做——它何嚐不想乘機分一杯羹蘇聯又怎麽可能沒有一點防備？即使日本增派三五個師團到前線，我軍也完全應付的了，可是日本卻再也經不起消耗了，因為美國佬已經開始對它們實行禁運了，如果日本不能在儲備的石油、鋼鐵消耗完之前奪取南洋的話，連維持侵華日軍的作戰消耗都有問題何況，日本現在的糧食供應也出現問題，同樣迫切需要從南洋掠奪”
接著孫百裏補充道：“南洋都是島國，又沒有戰略縱深，英法荷等國的殖民地軍團沒有什麽戰鬥力，日本隻有憑借強大的海軍，出動幾個師團，就可以輕鬆獲勝，完全沒有必要死啃中國這塊硬骨頭”
楊英傑追問道：“日本這樣做的話就又給自己多樹了幾個強敵，豈不是非常短視？”
孫百裏回答道：“德國現在已經控製了大半個歐洲，以德國陸軍的強悍，蘇聯能否撐得住還是個未知數，一旦蘇聯垮掉了，英國肯定是獨木難支，到時候日本如果沒有控製足夠多的地盤，拿什麽和希特勒分享世界霸權？”
楊英傑感慨地說道：“雖然問不倒你，但是我還是認為這樣投機取巧的辦法不可取，我保留自己的意見”
孫百裏笑著說道：“你不反對就好”
杜周南說道：“說服我們並不難，因為我們相信你如何說服蔣介石才是最關鍵的地方，如果隻有咱們十九路軍暫停對日軍的攻擊，肯定會有人說咱們消極避戰的”
孫百裏安慰道：“我準備先把第四戰區的指揮官們召集起來，保證大家的立場完全一致，然後再到第九戰區和第六戰區去說服薛嶽和陳誠這兩個重量級人物，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杜周南詫異地問道：“你可是三省軍政首腦，沒有得到大本營的允許就擅自離開，就不怕老蔣挑你的毛病？”
孫百裏笑著說道：“現在國民大會的籌備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了，作為大會代表，提前一點時間參加會議應該沒有奪大問題”
杜周南恍然大悟，笑著說道：“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咱們看來是不能一起走了”
孫百裏笑著說道：“我會在重慶擺好酒宴等著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