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愫暗生
杜周南和楊英傑離開不久，孫百裏就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孫百裏又睜開了雙眼，這時候病房裏格外安靜，隻有翻動書頁的聲音不時在耳邊響起，他循聲望去，看到楊梅趴在窗邊的一張桌子上麵睡著了，在她前麵擺著一本翻開的書，在微風的吹拂下不斷地翻動著，發出嘩嘩的聲音。
孫百裏雙手撐著床麵，忍著疼痛，一點一點移動自己的身體，足足花了幾分鍾的時間才站到地下，這時候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後背也滿是汗水。呼吸稍微平複之後，孫百裏扶著牆壁慢慢走到窗戶前麵，然後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向外麵望去。
福州的春天總是和沒完沒了的春雨聯係在一起，宛如表兄弟一樣親密。細密的雨絲從灰蒙蒙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半空中被風一吹，斜斜地落在地麵上，好像在人間拉起一張巨大的簾子。遠處起伏的山巒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和黑乎乎的影子，隻能從空氣中綠草的氣息來感受春天的氛圍。在醫院的圍牆下，高大的香樟樹把繁密的枝葉奮力向上舒展著，用雨水衝刷掉滿身的塵土，把濃烈的香味遠遠地散播出去。
孫百裏自從率部馳援上海之後就沒有片刻的悠閑，現在終於有時間來思考一些問題。毫無疑問，十九路軍在淞滬會戰中的表現是好的，自己的指揮也沒有什麽失誤，但是為什麽到了南京之後就頻頻失誤，以致第78師被全軍覆沒，李從文壯烈犧牲呢？
連串的勝利使全軍上下都士氣高漲，極端輕視日軍，有了驕傲自大的情緒。而高級指揮官們，尤其是自己，也沒有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在部隊彈藥將盡，後援不繼的情況下還想殲滅第六師團，使部隊沒有能夠及時擺脫敵人的追擊。當李從文犧牲之後，自己因為自責和內疚，不顧一切要報仇雪恨，再次把全軍將士置於極端危險的境地。身為全軍統帥，自己怎麽可以如此衝動，如此感情用事呢？為什麽沒有多考慮考慮普通戰士的感受呢？
一陣冷風從半開的窗戶迎麵吹來，孫百裏哆嗦了一下，思緒隨即被打斷，他回過身來，看到楊梅的肩膀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急忙把窗戶關上，扶著牆壁又慢慢走回病床。孫百裏隨手拿起搭在床頭的軍服，有慢慢地走到楊梅的身旁，輕手輕腳地把衣服披在她的肩頭。楊梅下意識的用手拉了拉衣服，又陷入沉睡之中。
過了一會楊梅醒了過來，看到自己身上的軍衣，俊美的臉龐露出淡淡的紅暈，羞澀地問道：“真不好意思，要你這個傷員來照顧我。”
楊梅身穿潔白的護士服，筆直而線條優美的鼻子輕輕地翕動，幾縷秀發從額頭低垂下來，把半邊白裏透紅的臉頰遮擋住，兩隻小手不由自主地擰著衣角，一副小兒女情狀，和原來潑辣果斷的形象截然不同。巨大的反差使孫百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雙眼很沒有禮貌地一直看著楊梅。
在孫百裏熱烈的目光下，楊梅的頭越來越低，臉頰也像秋天的蘋果一樣越來越紅，用細若蚊蠅的聲音抗議道：“這樣盯著人家看幹什麽？”
孫百裏這才反應過來，老臉上騰地升起兩朵紅雲，連忙移開視線，然後向楊梅賠禮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現在的形象和以前相比變化太大了，讓人反應不過來，才一時失神。”
楊梅不高興地說道：“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隻能是惡婆娘的形象？”
孫百裏這才發現自己的口才很差，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楚，隻好哎呀一聲，假裝傷口很痛，來轉移楊梅的注意力。
楊梅急忙走過來，關切地問道：“哪裏痛？是不是傷口又裂口了？”說著就要掀被子檢查。
孫百裏連忙說道：“沒事，我隻是脖子扭了一下，現在已經好了。”
楊梅橫了他一眼，責備道：“這麽大的人怎麽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受了這麽重的傷不好好休息，還好隻是扭了脖子，要是傷口裂口了就麻煩了！”然後指著窗戶問道：“窗戶也是你關的吧？”
孫百裏點點頭，說道：“我是怕你著涼了才關上的！”然後嘿嘿地笑了笑。
楊梅得意地說道：“算你有良心！從你到醫院到現在我就沒有睡過囫圇覺。”
孫百裏忙問：“難道沒有別的護士替換你嗎？是不是醫院的病人太多了？”
楊梅回答道：“都不是。杜先生和我哥哥說你現在是日本人的眼中釘，要嚴加保護，專門把醫院的這個角落劃出來給你住。照顧你的護士自然也要精挑細選啦，杜先生說我最靠得住，又認識你，工作起來比較方便，就讓我來了。”
孫百裏感激地說道：“你的眼圈都黑了，都是因為照顧我沒有睡好！等我傷好了，一定要給你買份禮物好好謝謝你！”
楊梅說道：“禮物就不用了，你能指揮部隊多殺些鬼子就行了。”接著她好奇地問道：“我聽哥哥說日本軍隊很厲害的，怎麽在你麵前這麽不堪一擊呢？”
孫百裏苦笑著回答道：“日本軍隊絕對不是不堪一擊！我們的第78師幾乎被他們全殲，連師長李從文都陣亡了！”說到李從文，孫百裏又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如果不是我過於輕敵，李從文本來是不會死的，第78師的那麽多弟兄都是被我害死的！”
楊梅安慰道：“人總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再說，害死這些弟兄的是日本鬼子，我想李從文大哥和死去的弟兄們也不會怪罪你的。”
孫百裏用低沉的語調說道：“身為軍長我應該負主要責任！你要知道作為高級指揮官，在戰場上的每個決定都會影響數千乃至數萬人的身家性命啊！”
楊梅看到孫百裏難以釋懷，就說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自責也沒有用了，還是想辦法多消滅敵人給他們報仇才對！”
孫百裏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很對！”
楊梅看到孫百裏稍微振作了一點，就繼續說道：“其實你也要多考慮考慮福建的老百姓，我感覺他們都很支持你和十九路軍，千萬不要讓他們失望啊。我平常在街上的時候，聽老百姓談起福建的政府和軍隊總是讚不絕口。”
聽了楊梅的這一番話，孫百裏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激動地說道：“我孫百裏不會辜負福建父老的錯愛，絕對不容日寇踏入福建一步。”接著又說道：“我明天就要到軍部去，抓緊時間整備軍隊，準備和日軍再決雌雄！”
楊梅聽孫百裏說要出院，心裏感到一陣失落，急忙說道：“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好呀！杜先生也不會同意的！”
孫百裏毫不在意地說道：“沒關係，可以邊工作邊恢複，杜先生會理解的。萬一傷勢惡化，醫生也可以到軍部治療啊！”
楊梅的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脫口說道：“幹脆我到軍部照顧你好不好？”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孫百裏的心裏沒來由的慌亂起來，居然沒有立即拒絕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