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默默交換棋子,這一次,趙虎臣執白,宋褒禪執黑。

因為逐漸熟悉和適應了趙虎臣刁鑽如毒蛇的棋風,宋褒禪小心翼翼地布局之餘收斂起了最後一點潛意識下的傲慢和自大,相對第一句顯得杯弓蛇影的黑子整個以防禦為核心的布局滴水不漏,做得天衣無縫。

兩人下子一手快似一手,深深驟攏起來的沒有讓身為局外人的蔣仕逸心情也輕鬆不起來,全神貫注地盯在棋盤上的三人似乎誰也沒有發現一個女人的靠近和探尋的目光。

白子刁鑽似蛇,黑子大盤不動穩坐釣魚台,雙方你來我往的勾心鬥角最終在一聲清脆的投子聲響之後落下了帷幕。

“不用下了,結局應該是以我一目勝出。”宋褒禪淡淡道,幹淨潔白的手指將棋子放回棋盒中,雖然勝了但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反倒有一種淡淡的失落,在宋褒禪的料想之中,這本該是一局驚心動魄的對弈但卻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後來顯得有些溫溫吞吞。

對對手的失望讓好不容易棋逢對手的宋褒禪有些失落。

就好像興衝衝地跑到酒店原本以為能夠山珍海味大快朵頤一番但卻發現端上來的不過是一盤早就吃膩了的青菜蘿卜,其中的滋味也隻有宋褒禪自己才清楚的很,雖然同樣能吃飽肚子,但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趙虎臣,宋褒禪卻更加鬱悶地發現這個男人臉上沒有自己預想中的沮喪或者故弄玄虛的平靜,隻是皺著眉頭沒有開口的趙虎臣給人一種似乎他還在思考的感覺,宋褒禪撇撇嘴,心中的鬱悶泛起來之後轉瞬就消失,真如也好,如果趙虎臣故弄玄虛的表現平靜那麽他就會更加失望了,雖然之前預想過趙虎臣的很多種反應,但這種不冷不熱的思考才真正讓宋褒禪有些意想不到。

趙虎臣緩緩放下棋子,抬起頭道:“的確,我沒贏。”

我沒贏。乍一看沒問題,但仔細琢磨便能瞧出許多深意來。

宋褒禪臉色微變,猛然低頭仔細審視已經成殘局的棋盤,默然良久。

許久之後,宋褒禪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臉色連變的他眼中閃出異彩抬頭卻發現坐在對麵的人變成了蔣仕逸。

“怎麽是你?”宋褒禪愕然道。

“怎麽不是我?人家早走了。”蔣仕逸聳聳肩,苦笑道。

“他走的時候你還在思考,我見你想的認真也沒有提醒你,怎麽,看出什麽門道來了?”蔣仕逸微微前傾身體問。

“你知道我圍棋最擅長的是什麽吧?”宋褒禪沒有正麵回答蔣仕逸的問題,而是反問。

“算子吧,每次和你下棋總是被你算的死死的。”蔣仕逸皺眉道。

“我之前算了這一局棋,得出了最後以一目勝出的結局,但我還是算錯了,趙虎臣他算的才對,最後應該是非零和博弈。”宋褒禪麵露複雜的神色,搖搖頭淡淡道。

“和局。”蔣仕逸皺起眉頭喃喃道。

“我發現我開始對這個家夥感興趣了。”宋褒禪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

趙虎臣走出遊艇作為宴會大廳的地步,上了甲板到穿透卻發現遊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漫遊在黃浦江上,身前身後燈火輝煌賓客還在相互交談玩樂,邀請而來的頂尖音樂團隊演奏出來的輕音樂讓整個宴會都顯得很有格調和韻味,這種用高貴包裹內涵的格調的確不是一般的平頭老百姓享受得起的。

晚上,江風習習,在這個清冷季節江上吹拂而來的風總是能令人精神一震。

明珠的母親河黃浦江實際上並沒有明珠這座城市給人的濃鬱小資氣息,相反顯得很安靜的黃浦江很少大的波瀾,漲潮也好退潮也好總是顯得安靜而祥和,恰恰是這份自然而然的安靜與祥和孕育出了共和國最為璀璨的一顆明珠。

沿江兩岸的建築鱗次櫛比,不夜城的燈光令人總是能夠很輕易地融入深深的現代化城市氛圍,緊張的城市節奏就像是江岸的霓虹燈一眼閃爍不停令人永遠都產生不了休息的欲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耳邊傳來的是江水拍擊船體的渾厚聲響,趙虎臣忽然想到了之前在一本書中看到的一句話,明珠是一座需要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才能夠了解和感悟的城市,這座城市的靈魂有一大半都儲藏在空氣和江水裏。

“你喜歡看夜景?”這樣旖旎的夜晚女姓聲線特有的輕靈和靈動總是能夠錦上添花。

趙虎臣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其實由始至終都對自己抱著很濃重戒備心態的女人,微笑道:“是啊,我的長輩告訴過我,隻有黑夜才能讓人們正視自己內心的邪惡。”

“很有趣的說法。”秦清漣微微一笑,站在趙虎臣的身邊道。

“其實我也很喜歡看夜景,所以我喜歡住在高層,到不是因為喜歡俯視的緣故,隻是單純的想要看到更清晰沒有遮蔽的天空而已。當然我喜歡夜景的原因也和你很不相同,因為它很安靜,人一安靜下來思維也會降速,這種放鬆的方式對我而言就是最合適的,每一次它總是能夠讓我心神寧靜。”站在趙虎臣身邊的秦清漣一雙手撐在遊艇的欄杆上眺望天空,從趙虎臣的角度看過去一張完美無瑕的側臉勾勒出這個季節這座城市最完美的風景,女人,特別是美麗的女人總是有神奇的魔力讓人著迷。

“一個習慣於孤單和守候安靜的人大抵上比一個喜歡熱鬧和狂歡的人更加容易適應寂寞吧。不正是因為害怕心中那份寂寞和對寂寞的抗拒才會到處找人多的地方聚攏麽,在這個人和人溝通越來越方便也越來越困難的時代,真正能夠讓人想到時會心一笑的知音的確已經消失在青燈黃卷中了。”趙虎臣收回聚焦在秦清漣側臉上的目光重新回到江麵,波光粼粼,沿岸的霓虹和航行過船隻上的燈光是最佳的照明,這些光線足以讓趙虎臣看清江麵上的浮動與波紋,這條撐在了百年明珠興衰榮辱的黃浦江安靜而從容,波瀾不驚。

“似乎有很多感慨,你是不是屬於那種有點小文清有點小憤世嫉俗的人?我知道,時下的年輕人大都如此。”秦清漣忽然饒有興趣地轉頭看著趙虎臣道,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就在對自己的幹爹高談闊論一些小白臉之類的東西,雖然對此有著天姓的反感但秦清漣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的確很能夠抓住女姓的內心,但也恰恰是這份趙虎臣表現出來對女姓心理的把握讓早就習慣了自我保護的秦清漣有著天然的戒備,女人對無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實踐經驗都很豐富強大的異姓總是有著本能的警惕,這是不爭的事實。

起初的不好印象在聽到幹爹的評價時稍有些驚訝和改觀,也因此她才會在見到趙虎臣下棋時候過去看一看,她當然會下棋,工作之餘也會用誰都不知道的QQ號登錄遊戲大廳或者幹脆去弈城這樣高手遍地的深水裏走上一遭,對於趙虎臣棋力的驚訝正是她會出現在這裏的根本原因,說好奇未免太幼稚,她早就不是初入社會的小女孩不懂得控製自己的好奇心,究竟是怎麽個心態興許她自己也說不好,隻是在門口見到趙虎臣略帶些孤單的背影時鬼使神差地就走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是那種劍雄萬敵,筆掃千軍的人物?”趙虎臣忽然笑道,轉過頭望著秦清漣的眸子中有種不斷閃爍的光輝。

“最起碼也應該能像士大夫胸中無三鬥墨,何以運管城吧?”秦清漣輕笑。

“說不盡山水好風景,但付沉吟,當不起世態炎涼,唯有閉戶。有點多愁善感有點憤世嫉俗是理所當然的,至於文青不文青不好說。而這個社會也不會因為怨天尤人的抱怨而有絲毫改變,大家都是局中人,誰有自己說自己就清醒多少?所以我最討厭那些動不動就吼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也看不慣那些動輒來一句世人皆醉我獨醒的人,同樣是被命運捉弄的棋子,誰又比誰高貴得了多少?”趙虎臣搖搖頭,卻沒有繼續和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隻是望著秦清漣漸漸收斂的笑容,平靜道。

“君子處身,寧人負己,己無負人,小人處事,寧己負人,無人負己。我看來你應當屬於標準的後者,就算是現在不是,以後也會。”嚴冬季節的江麵上夜風凜冽得令人瑟瑟發抖,趙虎臣這樣一個三大五粗的大老爺們尚且感覺涼意透骨,柔弱的秦清漣感覺遍體生涼意的時候恰好趙虎臣脫下自己的外套,很自然地交到秦清漣的手上。

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這曖昧的動作,秦清漣微微皺起的眉頭也顯出了她心中的不悅,之前幾句對白對趙虎臣所積累下來些微的好印象也即將告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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