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了?這是趙虎臣的第一個反應,一路晦澀到底原本以為就要順著這道如墨跡一般濃黑陰鬱的軌跡走到盡頭,趙虎臣真沒想到命運這娘們在最後關頭的轉折點上又回頭朝他媚笑了一次,陽光燦爛,春花爛漫?這些統統都是扯淡,趙虎臣此時此刻唯一的感覺就是後怕,深刻的後怕。
白天被抓進來,整整給折磨了十多個小時,就晚那麽一兩分鍾這條不值錢卻很重要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張聽濤的手上,劫後餘生如果說不後怕那是假的。
難扛著一顆將星從眼神到說話始終都帶著一股子彪悍氣息的男人沒多看趙虎臣一眼,揮揮手,讓外麵的人進來處理事後,幾名士兵把趙虎臣扛起來直接送到了樓下,那邊早就有了救護車在等待。
接下來的事情趙虎臣就參與不了了,總而言之下樓的時候,整個小樓外頭密密麻麻地站著不知道多少士兵,大多數荷槍實彈,幾輛軍車停在人群後頭,還有一些閃爍著警報燈的車停在一側,那群士兵臉上肅然的囂張氣焰讓第一次見到這陣仗的趙虎臣很是驚訝了一把,就是腦子再昏,他也清楚了警備區裏頭肯定是出了大事,結合之前男人對張聽濤說的那句話,趙虎臣似乎也琢磨出了一點味道。
在搖搖晃晃的救護車上,幾名一言不發的急救醫生麻利地給他戴上氧氣麵罩,然後就是打麻醉,做傷口的基本清理工作,趙虎臣隻感覺救護車車頂上紅藍交接的燈光不斷地從車窗上照射進來,晃得他眼暈,而眼前的人像也越來越模糊,耳邊聽到的聲音也從一開始的清晰到模糊最後漸漸地消失無形。
“血壓過低,心率過低,病人的意識已經進入休克狀態。”趙虎臣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連接在他身上的儀器便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陪坐在旁邊的急救醫生掃了一眼儀器,道。
“注射腎上腺素,劑量0.3,抽取病人血液樣本立刻化驗,另外通知醫院那邊立刻準備好手術室急救。”另一外醫生翻開趙虎臣的眼皮用醫用電筒檢查了一下趙虎臣的瞳孔,皺眉道。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對於這幾名醫生而言趙虎臣隻不過是他們經受的無數病危患者之一,能活下來固然好,如果真的救不了他們也不會太悲痛,畢竟已經習慣了死亡,到現在都麻木了。
到了醫院,早就有整個解放軍醫院最好的醫生等候在一旁,手術室也已經準備完畢,趙虎臣從救護車上下來之後就直接被送進了手術室。
楊霆和漠河也在醫院,實際上趙虎臣從醫院出來的那一刻楊霆就已經得到了消息,帶著漠河專門守在這裏的楊霆在見到趙虎臣被一群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簇擁著從救護車上下來時才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楊霆走上前去,瞧見躺在雪白病床上的趙虎臣臉色如紙金,氧氣罩內些微的霧氣和很細微地起伏的胸膛證實趙虎臣的確還活著。
隻是此時的趙虎臣的確狼狽不堪,甚至要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身上的鮮血打濕了雪白的床單,而胸口的位置更是一片猩紅,整個病床就像原本就是血紅色的一樣,就連那個巨大的儲存氧氣的氧氣枕也猩紅了一片。
看著氣若遊絲,幾乎隻剩下了小半條命的趙虎臣,楊霆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跟著病床急匆匆地上了樓,一直跟隨到手術室外頭,見到趙虎臣進了手術室,而手術室的門上那盞手術燈也隨之亮起,由始至終就沒說一句話的楊霆坐在一旁,同樣一語不發。
漠河沒坐下來,而是站在手術室門口,仰起頭望著那盞象征著手術進行中的紅色燈光,一動也不動。
楊霆從兜裏摸了一包煙,原本隻是很禮節姓地打算問漠河要不要,抬起頭卻見到漠河那近似蒼涼大地上的砥柱一樣堅實的背影,說實話,若沒有幾分相投的脾氣,兩個爺們就是再怎麽樣也到不了交心的地步,在楊霆看來,此時的漠河跟趙虎臣是有幾分如出一轍的想象的,背影都不算多麽高大魁梧,卻像是深山老林裏頭孕育了十來年的勁竹,沒有梧桐的粗壯也少了一份鬆柏的不可動搖,可這股子韌姓卻足夠抵抗前兩者都扛不過去的大風大水。
楊霆從來都很篤信大難之後有大福,所謂人生起落便像是潮水一樣有起有落才是,沒有永遠都拔高的洪潮,同樣都的道理,再險峻的山也有起伏,更何況做人?楊霆看重的趙虎臣並不缺乏城裏孩子該有的腹黑,讓他在意的是他還同時擁有了城裏孩子最缺的穩重和韌姓,現在的人都太浮躁,經不起打磨和失敗,特別是爬到了一定高度的人,習慣了淩絕頂的高度再被人狠狠地摔下來那是要死人的。原本楊霆也擔心,擔心趙虎臣缺了打磨,但今晚出的這一檔子事情雖然讓他感覺措手不及和憤怒,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關鍵就在於一個他在漠河身上看到的東西,韌姓。
趙虎臣這顆從深山老林裏頭出來的勁竹若是扛過了這一陣,隨之而來的長勢誰也擋不住,可這個坎若是過不去,不說楊霆,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他。
“過來我這邊坐下,我有幾句話和你說。”楊霆點燃了煙,卻發現手心躺著的打火機正是趙虎臣拿來換走自己那個ZIPPO的一塊錢一個的廉價貨。
雖然醫院裏頭不準許隨意抽煙,但他楊某人點的煙還真沒幾個不長眼的敢來說三道四。
漠河的身子動了動,猶豫了一會還是慢慢走到楊霆身邊坐下。
楊霆轉頭望去,還好,那張英俊的臉上沒讓楊霆一見就反感的哭喪和貓尿,反倒一臉的平靜和並不掩飾的陰沉。
“可以說,今天虎臣是撿回了一條命。”楊霆拋給了漠河一支煙,淡淡道。
“當然這條命他能不能攥在手裏,現在別人誰都沒用,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那小子老是跟我吹當年在大山裏頭怎麽跟那些真吃人的畜牲玩搏殺遊戲,到了今天我到要看看那小子是不是他自己說的那麽牛逼。”楊霆也覺得連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他的心裏堵得慌,現在有漠河這麽一個雖然不合格但悶葫蘆好歹也是葫蘆的家夥做聽眾也能讓他說道說道。
“我知道,你肚子裏頭肯定憋著一口氣,別說你,我的心裏也不爽,今天我把話先給你,張家那邊肯定是要對付的,而且不拖延不妥協,就在今晚,張家敢把手掌撂在我楊霆的臉上,這個耳光打得響亮,不還回去那我還是不是爺們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兩人一個說一個聽,雖然外人看來怎麽都覺得詭異和無聊,但楊霆偏偏就說得挺樂意。
漠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悶頭抽煙。
楊霆把漠河的表現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吐出一口煙霧,道:“你想說什麽?隻管說。”
“如果我是他的話,我更願意自己去討回這個仇。”漠河道,說話間不斷地用餘光瞄楊霆,他和楊霆不熟悉,甚至沒見過幾次麵也沒說過什麽話,但給那些身上多少都沾點葷腥的人收帳收的多了,也自然能從那些人的嘴裏知道明珠楊霆的名字是怎麽樣的如雷貫耳,之前對楊霆的了解也隻能說是讓那些充其量有些個親戚在政斧部門或者家裏開了小公司的有那麽點在這城市混得有聲有色的小市民諱莫如深的地步,再往深裏走,也隻是在跟隨著趙虎臣的這段時間裏知道楊霆是把趙虎臣當作是大半個兒子來看待。
有這樣一個強大而神秘的先入為主的觀念存在,漠河說話當然放不開。
“我知道你的意思。”楊霆沒露出漠河想象中的不滿神情,竟有幾分真心實意的讚賞,點點頭,見漠河手上的煙燒到了屁股,又遞給他一根,這次漠河小心地接過,續上了火,楊霆道:“張家現在就是個刺蝟,誰靠近了就紮誰,別人滿手是血,他自己未必會好過但一個鐵了心和你杠到底的張家也就未必在乎這些東西,現在的局勢很清楚,估計張家那邊也差不多是時候接到了警備區裏傳出來的消息,那麽張家和我們就是真正的勢同水火,一山尚且不容二虎,這不大的明珠又怎麽容得下已經徹底撕破臉的兩幫人馬?讓虎臣自己去討回來,我當然相信他能做到,否則我也不會對他這麽上心,但問題是這個時間是多久?在我眼裏的趙虎臣終究不是拘泥於一處兩處眼界狹小的獵狗,而是領土遼闊的東北虎。張家的事情,我會辦,但不會把事情辦絕了,拔掉了刺蝟身上的那些刺,再讓虎臣自己去出氣,你說這算不算是一個兩全的辦法?”
漠河想了很久,楊霆也沒再說話,一直等到第二支煙都快到盡頭了,漠河才認真地說:“我知道了,你是真的對他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