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極死了,死得猝不及防讓趙虎臣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地死了,天災也好[***]也罷,強大如陳太極那種在趙虎臣眼裏近乎非人類的存在也無法抵抗命運。
對於趙虎臣而言,陳太極的死就是少了一個能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聲說一些人前人後總是隻能放在心底的掏心掏肺的傾訴對象,他和陳太極的交情時間並不長,甚至於加起來見的麵也不算很多,但他卻比太多的人都懂這個看似落魄的男人背負著尋常人難以想象的榮光,很奇怪的是陳太極對趙虎臣說過的話趙虎臣從來都沒有主動去懷疑過,一個其實養活自己女兒都貌似很艱難的男人卻擁有曾經令無數人仰望的財富和地位,這說出去恐怕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但趙虎臣信了,而且信得很徹底。
在趙虎臣看來,陳太極就屬於那種能夠真正地被稱之為高人的人,這個擁有過財富用有過地位用有過權力最終卻還是被命運糟蹋得麵目全非的男人有著在趙虎臣看來和師父趙泰鬥差不多豐富的內涵與底蘊但兩個根基相同的男人卻走上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結果。如今人已逝過往的是是非非因因果果也都煙消雲散,這座繁忙的城市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在曆史的洪流中不急不緩地前進,沒有人會知道這座城市少了一個男人,一個喜歡坐在台階上看著夕陽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世界的男人。
對於漠河而言,陳太極的死就是一件沒有辦法接受但必須接受的事情,在陳太極離開明珠之前跟他在天台上所說的那番話竟然成為了這位在自己和姐姐最窘迫最困頓的時候救了姐弟倆命的男人留在他生命中最後的絕唱,說不上驚豔不驚豔,但真的很刻骨銘心,漠河的念頭裏麵甚至都沒有出現過萬一哪一天師父不在了怎麽辦的念頭,那對於他來說就是和世界末曰一樣荒誕而可笑的事情,但現在它真實地發生了,漠河卻絕對一點都不荒誕,一點都不可笑,相反,他想哭。
雖然那個在自己半大的時候就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哪怕片刻的溫情,甚至於在過去之前百分之九十的時間裏他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他的徒弟,見麵最短的時間間隔也是一個月,有時候甚至更長兩三個月才能夠見到一麵,但這個臉上從來沒有太多豐富的表情就算是除去平靜之外還會露出些許的情緒波動也大多是因為能夠喝到一口好酒時表現的酣暢淋漓。
師父以前不讓他喝酒,他到現在,將來永遠都不會去碰酒,雖然不懂得為什麽不讓自己喝酒的師父自己會那麽喜歡酒,但漠河清楚,師父總歸是為自己好的。
在漠河用年做單位一雙手十根手指數個兩輪就能夠點清楚的歲月中,他不太懂得以前師父經常掛在嘴邊的得舍是什麽意思,他第一次問師父的時候得到的回答是得到不算什麽本事,最難的是舍,一百個人裏麵有九十個能夠在和命運的交換中得到一些東西,但這九十個人裏麵有八十九個是舍不得放下的,這叫做執念。
漠河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沒有辦法理解想象中的那些言語間舍去了千萬百萬一生都為之奮鬥的事業的人是怎麽想的,他也不會去這樣做,因為從小到大的生活經曆中他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什麽東西,吃飯,似乎永遠都沒有嚐試過吃飽飯是什麽樣幸福的滋味,穿衣,他覺得一年中間能夠得到一件未必是新的但肯定能夠穿的進去的衣服就是天大的喜事,恰恰是這樣的生活經曆讓他認認真真地對待自己生活中的每一分錢,他覺得錢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姐和師父之外最重要的東西,現在興許在之前加上一個趙虎臣。
在聽見師父死訊的那一刻,悵然若失的漠河似乎明白了什麽叫做舍,舍的不是金錢地位榮耀,而是精神上的東西,那是一種態度,所以師父形容它叫做執念。
師父死了,以後不會在有人教他武功也不會有人在姐弟倆最貧困最艱難的時候偷偷地拎幾袋包子幾斤肉來接濟自己,東西的確未必就見得有多貴重,但漠河發誓那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不願意丟棄的東西,那種東西似乎叫做溫暖。
就算是在自己練功練不好的時候師父也不會大發雷霆,而在自己練得很不錯的時候相應的師父也不會多麽欣喜,甚至師父很少檢查自己的功課,偶爾他在旁邊練習,師父就會拎上一瓶酒坐在旁邊,或者凝望著遠方極遠處遠到了漠河看不清瞧不見的地方,或者就抬頭看著天空,這種時候天空似乎不適合叫做天空,用蒼穹這個詞語似乎更合適。師父在看什麽,在想什麽,漠河以前不懂,現在也還是不懂,但他明白一件事情,那個在他的生命中占據了除去姐姐之外最終分量的男人是真的沒了。
趙虎臣抱著胭脂走回了奧迪,抱著懷裏瘦骨如柴的妮子,趙虎臣第一次發現自己那顆早就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去的惻隱之心竟然還在。
上了奧迪不久,趙虎臣就發現懷裏始終在輕輕顫動的孩子竟然沉沉地睡了過去,望著那張髒兮兮猶帶淚痕的臉蛋上露出一抹還帶著驚悸的睡臉,可以想象這孩子這段過的都是什麽樣的曰子,舉目無親身無分文,就是一個成年人都沒辦法堅持多久但這孩子卻硬生生地在這座城市裏麵獨自找了他半個月。一旦聯想到這半個月裏麵胭脂吃過了多少無法想象的苦楚趙虎臣就覺得心髒一陣刺痛,這孩子,從小沒了母親,相依為命的父親現在也離她而去,沒和別的孩子一樣在媽媽懷裏撒過驕也沒有跟別的孩子一樣騎在爸爸的脖子上逛遍了大大小小的遊樂場,對於胭脂而言甚至連正常地走路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就是這個孩子,卻能夠對他說叔叔,不哭。
兩人先到了醫院,還是那家和楊霆關係複雜的私人醫院,恰好當初作為趙虎臣主治醫生的副院長在,在他的主持下趙虎臣跟漠河立刻就得到了最全麵也最貼心的救治,其實也沒有什麽,隻是縫合清理了一下傷口然後把身上的血衣換下來最後輸血罷了。
整個過程中,趙虎臣始終都把胭脂死死地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打了麻醉縫合傷口的時候他也把胭脂輕輕地放在手術室旁邊的備用病床上,看著這妮子,他才會感覺安心。
這個髒兮兮卻精致的小女孩引起了護士的好奇,但在幾名勸告為重醫生連夜被副院長從家裏叫來的情況她們也都清楚帶這女孩子來的男人不是她們能夠觸及到的人,所以雖然有幾個同情心泛濫的護士很想問趙虎臣這孩子的來曆但都還是忍住了。
一直到處理玩這一切,天已經蒙蒙亮了。
望著身邊胭脂安靜的睡臉,趙虎臣的手輕輕撫摸著這孩子的腦袋,看了一眼時間,十八號上午五點。
漠河在旁邊的病房,陳太極的死對他的打擊肯定很大,這個時候趙虎臣也不希望去打擾他,最後輕手輕腳地摸出手機,走到病房門口輕輕帶上了門,撥出一個存進了手機卻從未打過的號碼。
半個小時之後,一個嫵媚到有點妖氣的女人走進了這家醫院。
她是雪墨。
雪墨在病房見到了穿著病號服身上甚至還能見到一些滲出來血跡臉色蒼白的趙虎臣,心中的震驚自然是有,雖然一直都在關注著趙虎臣但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雪墨一時半會也得不到真切的消息,隻是聽說出了件事,現在看來這件事情似乎小不了。
“需要我做什麽?”雪墨瞧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蜷縮起來熟睡著的胭脂,輕輕皺眉道,她沒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兩人的關係也還沒熟到那個地步,雪墨知道自己問了也未必會得到真實的回答,雖然大清早的被叫起來很不滿,但發現是趙虎臣的號碼時她還是第一時間趕過來了。
“幫我照顧她半個小時,最多一個小時我就會回來。”趙虎臣指了指病床上的胭脂,壓低了聲音道。
“可以。”雖然滿肚子牢搔和疑問,但雪墨好歹沒發作出來,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見趙虎臣打算出去,又道:“不過作為交換,你等會要告訴我這孩子的來曆。”
趙虎臣瞧了雪墨一眼,沒回答,隻是點點頭,完了就出了病房門。
趙虎臣才剛出去,雪墨正要走到床邊仔細端詳那個讓趙虎臣大動幹戈的小女孩卻發現病房的門又開了,站在門口的是臉色有些尷尬的趙虎臣。
“能借我幾百塊錢不?還有你的車鑰匙也給我。”
第一句是借,第二句就是要了。
大清早被人從床上拉起來還莫名其妙地要掏好幾百塊錢的雪墨覺得自己有點做冤大頭的嫌疑,扔出了自己的錢包和車鑰匙,雪墨恨恨地看著趙虎臣離開。
雪墨的車是一輛奧迪TT的敞篷款,像是雪墨這樣妖媚的女人的確很適合開這輛透點貴氣的敞篷跑車,但穿著一身病號服的趙虎臣坐上去看起來就有些詭異。
開著車出了醫院,因為是敞篷的關係周圍的風從四麵八方襲來,冷得吸了一口冷氣,趙虎臣眼睛始終都在周圍搜尋著自己的目標。
到了一間商場前麵停下,趙虎臣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中衝進剛開的童裝區根據想象中胭脂的尺碼抱了一堆女孩子的衣服出來,結賬之後就隨手仍在了車裏,將車開出商場,趙虎臣卻沒有找到一個在早上六點鍾就開了的蛋糕店。
雪墨坐在病床邊,好奇歸好奇疑惑歸疑惑,但她還是由衷地為眼前這孩子的靈氣而讚歎,實際上靈氣這個東西就和氣質一樣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很難確切地形容出來它到底是什麽樣子的,總而言之那就是一種感覺,就像是但凡一些擁有真才實學的高僧身上總是有一種能令人很祥和舒服的氣息一樣,眼前這雪墨第一次見還不知道名字的女孩的確有一種令人一眼之下就心生喜愛的靈氣。
雖然身上的衣服很髒,臉蛋也髒兮兮的,但出人意料地是這一切都沒有讓有輕微潔癖的雪墨厭惡的理由,她甚至輕輕伸出手,悄悄地捋開了女孩子散亂的柔順發絲。
這個輕微的動作,卻驚醒了胭脂。
睜開眼睛,胭脂發現周圍的環境讓她很陌生,下意識地四處尋找趙虎臣的身影,最後什麽都沒有發現的她怯怯地往被窩裏縮了縮,驚慌地看著眼前的雪墨。
“對不起,吵醒你了。”雪墨瞧見女孩那帶著驚慌和警惕的眸子,一愣之後收回手,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對孩子這麽沒有親和力的她有些尷尬。
“叔叔呢。”胭脂輕輕道。
“叔叔?你是指趙虎臣嗎?他出去了,拜托我照顧你,最多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就會回來。”雪墨微笑著回答。
叔叔?很有意思的一個稱呼呢。
胭脂低低地應了一聲,身體依然縮在被窩裏,沒說話。
雪墨也沉默了下來,房間裏的氣氛一時半會顯得就有沉悶。
“可以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嗎?姐姐叫雪墨,我們可以互相認識一下嗎?”雪墨俯下身,她覺得自己沒道理比趙虎臣那個男人對小孩子更沒有吸引力和親和力,一臉微笑的她努力地試圖消磨胭脂眼神中的戒備,同時她也在想什麽樣的經曆才會讓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對外界抱有如此濃重的戒心。
“我叫胭脂,陳胭脂。”胭脂低聲回答,興許是因為雪墨靠得太近的關係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身體又縮了縮。
胭脂的小動作顯然讓雪墨有些傷自尊。
“那我們就是互相認識了哦,我們能做朋友嗎?”雪墨微笑著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