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列差點掉頭就跑,卻聽那人又說:“別誤會,這不是要你的命,禁錮你的魂魄,我隻是想借點你身上的精壯之氣……你別那個樣子看著我呀你,你要是不願意就說好了,咱也不是強買強賣。”

穆列問:“如果辦成了,會怎麽樣?”

那人回答:“五個女孩,問題全部解決,沒人敢往你身上抹半個汙點。”

“那那個青蛙呢?”

“青蛙的事還要另外解決——我們這不是包治百病的大力丸好不好。”

穆列不說話了,盯著那個人一直看,一直看。就在那個人覺得渾身有螞蟻在爬的時候,穆列忽然笑靨如花——

“成交!”

後來,那五位姑奶奶就真的一個一個地消停了。三個懷孕的兩個自己去墮了胎,從此不再露麵,還有一個不知道下嫁到了什麽地方,最有意思的是鬧著要告訴家人的人某天抱著他大哭,說都是誤會……鬧自殺的真的自殺了,但是最後傳出來的是她因為考試沒考好不想活了,和穆列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穆列鬆了口氣,馬上就做好計劃,準備收拾掉小鐵。

中心?怎麽會突然想到這麽個詞?

瑤依記得自己剛入道的時候,師傅會講一些最簡單也最深刻的道理給她聽。有一次茗遠真人告訴她,一切東西都是有“心”的,所謂的心就是關鍵部位,就是中軸。

人有心,意念自心而出,行為隨心。

物有心,以心為重來安排東西的擺放,就不會發生摔毀。

事有心,不管多複雜的事情,隻要知道其中誰、什麽是關鍵,就可以明了全局。

如此,穆列篡改檔案這件事裏,誰才是所謂的“心”呢?瑤依原先一直在圍著穆列想一切的問題,冷靜下來看,穆列雖然不是什麽好鳥,卻似乎並沒有能力攪起這麽大一潭混水。這就是說,他在整件事中可能隻是一個撈便宜的人。

而他能撈便宜,也不是因為他在關鍵時刻自己插進來,而是因為起關鍵作用的那個人把他給拉了進來。

瑤依想起自己在檔案室整理出來的結果,思索著……

這個人,到底要幹什麽呢?

師傅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你看這個人,論麵相,倒像是天星下凡,這一生過的必定順利得很,隨處都可以逢凶化吉啊——”

瑤依一下子跳了起來,轉身跑進了裏屋。不一會兒,她端著盛了白龜殼、銅錢、茅草的木盤出來,跟著在身邊攏上炭火……

歐陽穆列,我這就看看你到底是哪路神人!

十四、一瓶水

一貫不把妹妹放在眼裏的穆列忽然對賽蓮客氣起來,嚇了賽蓮一跳。

“你要幹什麽?”賽蓮狐疑地看著哥哥。

穆列聳聳肩,“既然你都問了,我就告訴你也沒關係,我要追你們小鐵同學。”

賽蓮笑了笑,“很好,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

“你怎麽變得越來越刻薄了?”穆列氣哼哼地瞪了賽蓮一眼。“你和小鐵關係也不怎麽好吧?有這個必要嗎?”

“我隻是覺得你倆挺般配的。”賽蓮盯著穆列說。

穆列想起小鐵青蛙般的臉,胃裏一陣翻騰,但也隻有強忍著惡心說:“很好,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她,有什麽愛好啊?喜歡什麽?給我說說——”

“吃飯、睡覺、製造噪音、犯花癡、被表揚。”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

賽蓮古怪地哼了一聲,“我從來不開玩笑。”

“她……就沒有什麽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的地方……比較特殊的,奇怪的地方?”

“沒有——如果愛看漫畫不算,那就沒有。”

她居然是個沒有破綻的人。

小鐵怯怯的眼神從心上一閃而過,穆列又感覺到那種冰涼,從後背一點一點往裏鑽,一直鑽到心裏……穆列相信自己的經驗和聰明,小鐵絕對是個有問題的女孩,如果這樣的女孩表現出古怪來,那倒是正常的,但她偏偏就和普通的小女生沒有什麽區別,甚至比普通的小女生表現得還要單純可愛……

穆列在一瞬間也會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以至於把小鐵想得太複雜了呢?不會!穆列絕對不是個敏感的人,他不像妹妹賽蓮,在長期的擔驚受怕裏產成了對危險的過度注意,他也從不擔心自己從前的為所欲為會帶來所謂的報應,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什麽報應。如果出了問題,那隻是他自己還不夠聰明不夠有經驗。事實是,穆列的聰明和經驗已經足夠他賞盡百花,但是百花裏就是沒有小鐵這一朵,現在小鐵已經在慢慢入侵穆列的生活,穆列卻沒有解決她的辦法。

她到底是個什麽呀……

穆列第一次陷入如此深切的恐懼。

賽蓮看了看他,說:“如果你真的是要追她的話,就沒有必要搞那麽複雜。她反正是會和你在一起的,隻要你表示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賽蓮說,“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追她。”

“你一定有什麽沒有告訴我,”穆列說:“關於小鐵的。”

“告不告訴你都沒有區別,她反正是從來沒有特別出格的行為的——我感覺到的不對勁,就是你感覺到的不對勁。”

兄妹兩個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說話了。

也不知道穆列是不是已經猜到,他自己確實是個寶貝。他這樣的寶貝,被人拉進是非,也是很正常的。

吉人天相,吉人天相。用吉人天相好像還不足以相容穆列與生俱來的優勢,這樣順的命相幾乎是刻意而為,瑤依忽然想起一個詞,叫吉祥物。知羽經常意味深長地說,季航是地府的吉祥物,這裏麵當然帶有明顯的諷刺意味,常讓旁人聽得想笑。

其實他知羽也未必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吉祥物。

青煙從燒裂的白龜殼上慢慢升騰起來,瑤依的額頭上浸出了汗珠,散落的銅錢在手邊擺出奇怪的圖案……

所有的思路都要重新調整。

地府裏有一位有心人,手中已經掌握了實權,但不甘在黑漆漆殘兮兮的地方幾百年幾百年地呆下去。他首先利用權利交易,把季航弄進地府,作為自己的心腹,然後再通過季航找到了歐陽穆列,期望穆列逢凶化吉的命,能為他做保。作為交易,季航和穆列都將得到體麵的地位和安逸的生活,於是幾人反複思考,來回運作,最後的結果就是這位有心人升遷到了渡雲閣,作為跟班的季航也去了渡雲閣,而穆列則被按到了茗遠真人旁邊。這也許隻是個過渡,說不定穆列最後還是要回到那位有心人的旁邊去的,也有可能是那位有心人有意把穆列作為耳目放出去——茗遠真人經常雲遊,看到的聽到的都很多很多。

也許有人會問,把穆列拉進來為的不是沾他好命相的光嗎?他都不在身邊了,這還怎麽沾光呢?

這個問題很好解釋——沾這個光,和跟這個人湊在一起完全不是一回事。想必各位都聽說過這樣的事,某地發生了空難,別人都死光光了,唯獨某某活了下來。大家聽了就會說,哎呀,這小子真是命大,沒治了。沒錯,他是命大,但是和他在一起的人可是都死了!有人說那可能是他命硬,那不對,除非是千載難逢的天煞孤星,命硬的克的一般都是熟人,沒聽說誰今天在公共汽車上挨著個命硬的人坐著,明天就倒一串黴的。

瑤依聽茗遠真人說過這麽一種秘術,這種秘術來自遠古,據說是蚩尤身邊的人創造的,後來曾經一度失傳,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魔道又開始有人用了。這個秘術是這樣的,取一個人的血,不用多了,隻要能盛滿一個酒杯就好,然後在血裏加上七朵黑色曼荼羅的花汁,放在米煙裏熏四十九天,再找長在野墳地附近的牡丹——一定要開得好的,殘枝敗葉的不行,在下麵埋藏四天,然後在月圓之夜把那一杯東西喝掉,那麽被取血的這個人的命相就會複製到最後喝掉血的這個人身上五年。

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任意擺布命相是一種對上天不敬的行為,瑤依第一次聽說這種秘術的時候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就算是在路邊擺攤的算命人(十有八九是騙子),也隻有說時來運轉的,沒有說時來命轉的,隻有說改變命運的,沒有說改變命相的。

這就是為什麽這種秘術會這麽複雜,也是它隻能在歪門邪道上露臉的原因。瑤依曾經懷疑到底有沒有人把這個秘術做成功過,這麽複雜的要求,哪怕隻有一個不對,都是不行的。所以她到現在也不能肯定,穆列的命相是不是已經被複製了,其實瑤依到現在還沒有十分的把握說這個人一定是想利用穆列的命相。

她隻是覺得實在是想不出別的理由來,而已。

“你們到底需要什麽?不妨說明白。”

“我們需要能讓陶知羽定罪的東西。”

“你們自己有沒有去找?”

“找了,都是些擦邊球的東西,沒有直接證據。”

“那就不要找直接證據了。”

“……”秦墨昭驚得說不出話來,對方又說:“那就不要找直接證據了,我做些個東西出來讓季航交給你們,你們隻要照著去寫材料就好。”

做些個東西出來是什麽意思?秦墨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嚇了一跳。地府司案沒有必要去掌握過多的玄秘之能,但是因為工作原因,卻知道很多法術,其中包括一些比較偏的,甚至已經沒人再用的,可他還沒有聽說過證據也可以做出來。

當然,做出個相關的東西來,並不難。但是證據是要經得起檢驗的,那麽多的細節,這要人如何對付呢?

秦墨昭感覺到莫名的恐懼,他覺得自己正在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這非常不好,非常麻煩。這位在秦司案麵前露了餡的大人物的態度沒有任何的含糊,一貫幹脆利落,這就更讓秦墨昭心慌。這是不是說,這個人已經想清楚了一切,包括怎麽“善後”呢?

晚些時候,季航來了,給倍受煎熬的秦墨昭帶了一句話,“秦司案不用多想,有的事是計劃好的,再說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歐陽穆列一個德行,就知道滅口,多個朋友多條路,對誰都是一樣的。”

秦墨昭去看季航帶來的東西,很少,隻有三樣,分別是一封信,一把匕首和一小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