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依心裏正想著,馬麵又說,“還有這個,是秦司案找出來的,想向茗遠真人請教,仙子一定帶走,我還回去交差呢——”
“那……好,那我給陶冥使遞的話……”
誰知道馬麵將東西塞到瑤依懷裏,轉頭就走。瑤依一愣,隻聽見:“仙子別追,陶冥使已經上去查案了,現在秦司案都找不找他——,仙子下次來再說吧——”
查案……這麽快嗎?瑤依看著馬麵消失在忘川對岸,竟沒有馬上走開。她覺得這中間有什麽不對,可是,是什麽不對呢?
瑤依手握著滾燙龍珠,半晌茫然。
一個小時之前。
秦墨昭剛從機要部門跑回來,將小鐵的檔案袋連同剛打上“特殊借調”鋼印的另外六個“高塔案”涉及檔案往桌上一摞。
“請陶冥使——”
“司案大人,陶冥使出去辦案了。”
“什麽!他……你別胡說,檔案都在我這裏,他不能空著手出去辦案吧……”
“是真的,他剛走了不到一個小時,還……誒,秦司案,秦司案!來人哪——來人——秦司案昏倒啦——”
半個小時前。
“能不能查到他在哪?”
“……司案大人,司案大人忘了,冥使辦案的時候是不和地府時實保持聯係,他現在的具體地點,我們也……”
“他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麽?”
“恩……沒說什麽,他就往外走。我們問了一句‘陶冥使,辦案去啊?’他說,‘啊。’,就走了……”
秦墨昭直捶腦門,又問:“瑤依仙子走了?”
“……應該是走了……不知道過沒過忘川……”
秦墨昭捂著腦袋,半天不說話。馬麵想了想,小聲問:“那個,要不要,跟上麵說……陶冥使……”
“……先不要吧。”
“先……那到一定時候了,是不是應該跟上麵說說……”
冥使查案的期限是七天,檔案被冥使帶走七天以後就會自己封起來,這個時候地府才能知道冥使的確切地點。問題是知羽根本就沒帶檔案出去,他到底是不是跑跟案子相關的事,地府可是一點也不知道。
秦墨昭也有不能說的惡夢,這個惡夢就是,知羽遲早要給他捅個大婁子,這個大婁子現在隻怕已經懸在他們的腦袋上麵了。
“先這樣吧,”秦墨昭有氣無力地說,“老馬你別給我出去瞎嚷嚷,明白嗎?”想了想又一咬牙,“這樣,你去追追,看能不能追上瑤依仙子,把這個給她,就說……”
瑤依對秦墨昭印象很不好,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秦墨昭讓馬麵交給她的會是……當時她拿走的是個大大的口袋。修仙也是要修品格的,瑤依又不會當場拆開看看是什麽,她這個人本身就不會想那麽多。
相比之下,秦墨昭簡直損透了。
二錯遇
十幾年前。
這個季節,天黑得會早一些。這是個很繁華的城市,人們不會因為黑夜的到來而蜷縮在家裏。白衣少年守著一片蕭條中的小街巷,看著馬路那邊,霓虹如同漲潮時從海底浮起的死貝殼,在華麗的包裹中彌漫著死神的輕笑。
他在路邊的廢石料上坐下。路燈淡淡的,一種石灰混合了野藥草的氣味不動聲色地包圍著他的毛孔。
白衣少年聽見一陣極細碎的腳步聲,他站了起來。
一個纖細的影子幽幽地飄過來,是她——她走起路來總是這個樣子,輕極了。
小街巷邊的舊院牆高低不齊,女孩在殘破的黑影裏踽踽而來。白衣少年不知道多近才能看清楚她的臉,隻是那雙深灰色的瞳孔總在他眼前浮現。
這天,一起浮現的還有一道鮮紅的血跡。那是一條蜿蜒的長蟲,從女孩光潔的額頭上爬過。
白衣少年的手心浸出汗來,那女孩正慢慢經過他身邊……
“……哎——”
女孩停住,側過臉來看著他。
“今天在操場上……謝謝你了。”白衣少年忽然覺得自己很狼狽,但他把持著沒讓自己低下頭。
女孩似乎愣了一下,不過很快答道:“沒事……大馬那個人就那麽煩,以後不跟他一般見識得了。”
“你頭上的傷……怎麽樣了?”白衣少年盯著女孩被潦草的劉海遮住的額頭。
“……”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跟著是一絲苦笑,“不流血了,會好的。”
白衣少年還想說,如果需要幫助,她可以隨時找他;但是女孩已經轉身離開了,她走得很快。白衣少年看著那搖曳的背影,心被淒清包裹著。一年前還算優秀的他中考失誤,進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中學,錄取通知書來的時候,他都沒有此刻的失落。他們那姓馬的班主任老師是個暴躁的流氓,對不聽話的男生動輒謾罵。他從小散漫成性,於是經常遭受大馬的話語暴力,他自己卻並不把大馬放在心上。
今天下午在操場上,他和年級組長班上的一個男生發生了衝突,大馬經過操場,不分青紅皂白跳過來就訓他。他急了,張嘴就頂,兩人最後大吵起來,大馬揮起了拳頭……
他不知道女孩是從哪冒出來的,他開始想這個問題的時候,那道血跡已經從女孩清瘦的臉上爬過……
白衣少年很早就留意她了,他和別人一樣驚歎於她的冷漠和沉鬱,他猜想過這背後的東西,卻僅僅是猜想而已。
今天他看到的是她非同尋常的勇氣,和不為人知的疲憊。
他目送著女孩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小巷盡頭,他聽見……。
“哎喲——,哎……哎!”
“……”
“哎——,你別走!你——”
“幹什麽?”
“……我……摔倒了,你不扶我起來嗎?”
“你自己不會爬起來?”
“……我腿好痛!我……真的好痛!”
“行了行了,起來。你這個小丫頭,腿其實沒事,早點回家吧。”
知羽轉身,接著往前走。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剛剛在回憶的時候突然被打斷,更讓他腦袋發漲。這年頭,不靠譜的小女生是越來越越多了。知羽記得賽蓮摔倒的時候就從來不要人扶,哪怕是她那次病了……
前麵就是那家咖啡館了,夜色彌漫開,燈影又將浮起。
這裏是新城區和老城區交界處的一片新商區。它圍繞著一個大的十字路口發展起來,幾年過去越發繁華,賺了錢的商戶又把店前的環境修繕一新。這裏便有了筆挺的白楊,盛放的月季,白色和米色相間的碎石路,以及長漆得鋥亮的長木椅。那些一輩子就圍著家轉,家還恰巧就在附近的老大媽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長木椅上,大大感歎這裏的發展多麽多麽快。
就在知羽經過咖啡店時,正聽見旁邊有大媽扯著嗓子拉著長音,高叫,“時光如水,歲月如,如歌——”。
知羽想發火,卻笑了,笑完了又有一點點想哭。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把自己從回憶裏拔出來,然後抬頭看天。可惜的是天色已經不清楚了,但他還是看了很久。
看天空是少數幾件能讓知羽心情好的事之一。地府裏天、地、地下的概念是亂的,知羽總覺得在地府辦公的時候有好幾億人在踩自己的腦袋。知羽猜測自己看見藍色的一瞬間興許能忘掉那座塔,他確實短暫地忘掉了高塔,卻忽然想到,他這麽一走,老秦會不會幹什麽不地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