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奇的猜測是對的,季航氣急敗壞,而且驚恐不已。

季航本來就是個心眼小的人,何況這一次梁奇讓季航感覺到了上麵對他有所隱瞞。季航並沒有什麽能耐,他之所以能在這個圈子裏上躥下跳,還不是因為上麵的意思全由他一個人來傳達。季航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上麵的想法,他常常能在指令沒有傳達的時候就大概知曉該準備什麽,而這個從沒真正被季航放在眼裏過的梁奇,卻讓他和上麵之間產生了罅隙。季航頓時暴跳如雷,跟著就鬧了這麽一出。

季航被訓斥了,他反複琢磨著上麵對他的那幾句冷語,一直鬧得滿腦子猜測。

這個梁奇向來是不入大人眼的,上麵甚至都不怎麽問起他。在季航往日看來,梁奇在這個小團體中的地位也不過比楊雪舟要高那麽一點點罷了——上麵斷然是不會為一個比二百五聰明一點點的人給季航氣受的,就算是財大氣粗的朱大胖子,上邊也不曾為他對季航說過重話……

這個梁奇……自此季航越想越著瘋,今日竟把被軟禁的梁奇私自劫出來上私刑。季航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他無非是被這點事給折磨瘋了,定要找個答案。誰知道他這一鬧不要緊,梁奇反倒從中看出許多訊息來,言語動作中慢慢占了上風。

其實季航有點神經過敏了,梁奇並不象他強烈懷疑的那樣和已經背著他和上麵的人建立了特殊的聯係。梁奇之前的困窘和茫然在季航看來都是裝腔作勢,這個時候的季航,大約也分不出裝腔作勢和真情流露有什麽區別了。

梁奇見季航半天不吭聲,笑了笑說,“你還要想到幾時?也太慢了一點……”

季航見梁奇反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以為抓住了把柄,氣勢洶洶地問,“誰教你這樣和我說話的?你得了誰的指點了!”

這個時候說沒有,一來季航不信,二來也有可能反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梁奇隻說,“上麵難道沒和你說什麽嗎?你有了得天獨厚的位子了,反來問我——”

這一說不要緊,季航立馬想到之前自己因為粗暴對待梁奇而挨的那一頓臭罵,一時間竟有些慌了。

梁奇看準這個機會,巴巴兒地瞧著他,隻說,“這一路還沒人看到我們在幹什麽呢……我今天上午還有份東西要往天庭送,過了時間就有人來問了……這個地方到底不舒服,不如我回渡雲閣好好伺候您?”

季航白了梁奇一眼,再過一會兒天隻怕就要亮了,他看了看周圍,壓下聲音來惡狠狠地對梁奇說,“你橫豎記著,上麵那是我們家親戚,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明白,怎麽能不明白呢?嗬嗬……”

梁奇暗自想,老季,看來你的好日子斷然不會太長了,我還沒著急呢,你倒先鬧起來了。看來人就是不能太順心驕貴,要不然還不是自取滅亡麽?

“塔基裏的七芒星震有七具屍體壓著,紅眼睛吃的時候定然都是先吃人頭,然後再吃掉殘存的身體。人頭吃盡的時候,塔中就發生了第一次坍塌。這一次坍塌足夠把塔裏八成的布置給毀成殘渣,但是等到第二次坍塌發生的時候,這個地方連殘渣都沒有了,一切都會被吸到地下去。這火剛著起來的時候未必這樣厲害,想是紅眼睛把七芒星陣的不滅火燭給碰翻在了被蠶食的屍體上,才著的這樣邪乎。”賽蓮慢慢講完。

“我明白了,”瑤依低聲說,“這個七芒星陣裏鎮著的必定是七個怨鬼的屍身。地獄裏的邪火其實也是常年累月地灼燒了不少怨鬼,才那樣厲害。想來這七芒星陣就是塔裏怨氣最盛的地方了……”

“是這個道理。”血殺說,“不過這火和地獄邪火還是不一樣的,地獄邪火要是沒有天庭拿出幾樣傳了上萬年的寶貝鎮著,早就人仰馬翻了,這塔裏奇物也多,但畢竟沒有天庭那麽闊綽。”

“這就是說……”知羽沉吟著說,“這火是有弱點的,我們可以控製住火勢。”

“現在這片火隻靠塔基和塔底連接處那片最堅固的結構遏製著,一旦這一段撐不住了,這火就會燒到各處。”賽蓮一指那門,“這門是這一段裏最鎮得住的了,它什麽時候倒,塔什麽時候完蛋。”

“我不明白……”小棉躲在知羽身後怯怯地說,“那個紅眼睛自己跑到火海裏,難道不會先被燒死嗎……”

知羽說,“他自然有辦法躲開。不滅火燭點了屍油才起得了邪火,他那麽詭譎,自然有辦法躲開著火的地方。”

“這就是說……”瑤依沉吟片刻,“這就是說,他雖然能離這邪火很近也不被傷到,但終究也不敢讓邪火真燒到身上,不然他自己也扛不住?”

知羽點頭,“就是這樣。”又看著賽蓮說,“這樣看來辦法倒是現成的,就引著這紅眼睛把自己給燒了,最省事。”

鬼魂圍在旁邊,竊竊私語了一陣子,看來是對這和地獄邪火如出一轍的遭難有些觸目驚心,但是最終也沒有誰提出異議。

血殺忙問,“那我怎麽辦?”

大家沉默片刻,瓷娃娃抬頭直看著知羽。

知羽問瓷娃娃,“你有辦法嗎?”

瓷娃娃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有個救急的辦法,好歹能緩一緩,以後要怎麽樣,魚怪還得自做打算。”

“隻怕他不肯把自己先交給我們——”賽蓮冷笑,“再者陶冥使還怕有什麽不妥,總之你們商議去。我說一件事,這裏再過一個小時就徹底塌了,你們自己看著來吧。”

眾人感覺到邪火燃燒產生的灼熱正慢慢侵蝕著他們所立足的這片空間。賽蓮一揮手把那門又關上了。

“也差不多了,再開著那火就躥過來了。”

鬼魂已經把血殺團團圍住,血殺想起自己還帶著盛滿塔裏亡靈的那個大口袋,誰知道他剛想起這個,就聽到鬼魂裏有聲音說,“我們的速度比你快上百倍也不止,憑你有什麽東西,我們一伸手就搶過來了,你不明白麽?”

局勢一下子緊張起來,瑤依卻一閃身攔在了血殺跟前,“沒正經動手呢還,就自己和自己打起來了麽?這樣看來我們也不用出去了,自己殺幹淨了還省事呢!”

鬼魂一路上是敬重瑤依的仙子身份的,這個時候也有些急了,一時間他們竟吵鬧起來,震得廢墟上的破石亂瓦都顫起來。

知羽這個時候把瓷娃娃抱到臉前,“你到底知道什麽辦法,快先說給我聽——”

瓷娃娃伏在他耳上說,“就是我體內的那顆珠子,就讓血殺含著那個,就能保他七七四十九天無恙,就算紅眼睛完蛋了也不會殃及到他。”

“四十九天過後呢?”

“過了四十九天那珠子他定然就含不住了,珠子會自己化掉。他要在這四十九天內找到人來幫他,不管是用蚩尤的裂魂還是天庭的什麽奇招,總之過了四十九天他要還沒著落那就完了。”

還有這樣的事?知羽正自己盤算,抬頭又看見賽蓮正盯著自己。知羽竟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這個時候她一定是在看血殺的窘迫樣子呢……

賽蓮開口了,“我還等著你告訴我那珠子會怎麽樣被擊碎,你想證明的事情也許永遠都證明不了了,或者說本來就沒什麽好證明的。”

知羽一急,大喝一聲,“都別吵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一時間都看過來,周圍鴉雀無聲。

知羽咬牙對血殺說,“我有個辦法,你過來我跟你說——”說完自己就退出去十幾步。

瑤依忙跟著說,“聽到了?還不放他出去。陶冥使的為人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還怕他騙你們?我反正是最信任他的。”說完卻自己愣了片刻。

幸好那些鬼魂都把路給讓開了,血殺跟著知羽到了一邊,知羽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大家遠遠聽見血殺一聲驚歎,跟著就問,“你不是開玩笑吧……”

知羽似乎又說了什麽,又給了血殺什麽東西,然後也不再勸說,直接回來了。“都準備準備吧,想個辦法。要滅紅眼睛,其實也不過是片刻的事情,邪火的厲害我不用多和你們說吧?”

血殺遠遠呆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眼看時間不寬裕,大家也不去細想了,各自討論起來,七嘴八舌的,還有點亂。賽蓮還是一副冷麵孔,隻在旁邊站著,一言不發。

瑤依悄悄走過來,問知羽,“你用的什麽辦法把他穩住了?難道把瓷娃娃體內的珠子給他了?”

“你連這個也知道?”知羽一笑,“看來我平時還真小看你了,仙子就是仙子,可憐我們這些野地裏的孩子沒有人教導。不過你看這是什麽?”說完把手一攤,那珠子正散發著溫和的光暈,靜靜躺在他手心裏。

“那……我也不問你了,橫豎你隻會和我說些不痛不癢的,”瑤依說著這話,忍著心酸轉臉問那瓷娃娃,“你告訴我吧,剛才隻你在他們旁邊,我也問不得別人了——”

瓷娃娃隻是幽幽地望著瑤依,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