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焰湖而言,這個地方可不一般,”塤解釋著,“這裏大約可以算做焰湖的一個淨化係統。”

“哦?這個怎麽講?”楊雪舟很好奇。

“是這樣。焰湖因為是和忘川相連的水域,另外這片湖泊也是故事多多,這麽長此以往,當然會積攢出一些怨氣來,而這雨花潭就是洗清怨氣的地方。有了這雨花潭,這焰湖才算是個平靜的地方。”

“如此說來,這雨花潭來曆還不小吧?”楊雪舟的興趣一下子給提了上來。

塤一笑,竟說,“正是有大來曆的,據說和燕壁的還願娃娃還有些許相關!”

“哦?”

“據說這片潭水中原先住著一個龍女的,後來因為什麽原因呆不下去了,要往人間去。後來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天庭就派人到處找那龍女,龍女便到處躲。”

“難道……她觸犯了天條?”要不然,為什麽要跑呢?

“差不多吧,我聽到的也不是什麽很詳細的描述。”塤說,“龍女實在躲不過了,便藏到了楊家一位小姐做的瓷娃娃裏,據說這就是燕壁楊家最早的還願娃娃。”

原來還有這麽一說?楊雪舟本以為這雨花潭裏真的清清靜靜沒故事的,看來卻是想錯了。這個龍女的事情塤說的極籠統,聽不出什麽波瀾來,但是楊雪舟隱約能感覺出,這個龍女隻怕經曆過很大的事。這件事天庭大約也是封鎖過的——下這麽個結論,楊雪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如果真的被天庭封鎖過消息,這件事就更加的非同小可了,可算是個隱秘的傳奇……

兩人正聊著,遠處似乎有了談笑聲。塤拉起楊雪舟,“我們先去那邊躲起來,嚇他們一跳!”

楊雪舟還沒有緩過神來,就已經被塤塞在了一塊大石頭的後麵。塤笑嘻嘻的,似乎剛剛給楊雪舟講的並不是個夾雜了晦澀悲傷的故事,而是一個笑話。

這個應該就是那個還願娃娃。

她坐在櫥窗裏,周圍的光線似乎就暗淡了下來,那雙大眼睛裏深邃無比,藏著幾世輪回,無盡的故事。櫥窗外麵是雲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這娃娃就象是個坐在角落裏靜看世間起伏的精靈——

憂傷的精靈。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驗證一下,別搞錯了。

朱焦一進門就喊,“服務員,那個櫥窗裏的娃娃多少錢一個?”

“那個三百。”服務員是個大小姐,說話不鹹不淡的,好在沒有讓人感到無禮。朱焦想,這大約就是楊家傳了做娃娃手藝的那位小姐。他特意看了一眼那姑娘的手,那雙手上有不少細微的傷口,不是燙傷就是劃傷。

“我要一個——”

楊家姑娘回身去櫃子裏拿新娃娃,朱焦卻說,“我不要別的,就要櫥窗裏那個。”

“那個不賣。”楊家姑娘優雅地轉過身,淡淡地回了這一句。

沒錯,就是這個。朱焦暗自得意,嘴上卻變得不饒人了,“不賣你們往櫥窗裏擺幹什麽?擺到櫥窗裏了,就得賣!”

“櫥窗裏擺的是個樣子,”楊家姑娘沒有半點慌張,一字字說,“就象服裝店裏木頭模特身上的衣服,那不是賣的,是專給人看的。”

“和服裝店裏的木頭模特一樣?”朱焦大笑,“那我如果能把木頭模特身上的衣服買走,就一樣能買走這櫥窗裏的娃娃啦?你也問問服裝店賣不賣木頭模特身上的衣服!”

楊家姑娘似乎是這個時候才發現來者不善,盯著朱焦直運氣。

“做生意的人家,”朱焦擺出一副教訓人的架勢,“顧客比天大,哪有你們這樣不通情理的?櫥窗裏一放就不賣了——你們這管理搞的也太僵化了吧?這樣怎麽行。”說著伸手就去抓櫥窗裏的娃娃。

“把你的鹹爪子拿開!”楊家姑娘一下子就急了,這一聲吼竟差點把店門給震掀掉。“你什麽人啊?跑這裏幹什麽來了?無理取鬧是吧?想砸店是吧?活的不耐煩了是吧?啊?說話!”

“我就是想要櫥窗裏這個娃娃!”朱焦被吼得有點站不住,卻還撐著架勢,“我就是覺得這個一比你身後櫃子裏的都好。你要是不想讓我拿這個,至少該告訴我為什麽——你要不說清楚,我就不走,我就賴在這裏,我就是要這個娃娃!”一席話說完,朱焦直盯著楊家姑娘。

這次輪到楊家姑娘心虛了,“那是我家家傳的,是老輩人做的,所以隻當幌子不給賣——”

不說實話是吧?朱焦覺得可笑,“是嗎?那倒奇怪了。這個娃娃的打扮很時髦嘛,你家祖傳的娃娃也這麽時髦?你楊家祖宗難不成還能未卜先知?”

“那個……那個衣服是我們後來做的,瓷娃娃是家傳的——”

“那還辦,我就買衣服不買娃娃——你們店裏可是有這個業務的。”

楊家姑娘和朱焦互相盯著,對峙幾分鍾,朱焦覺得這姑娘恨不能吃了他。朱焦在心裏想,說吧,快說吧,早說出來早安生。我也不想再在這裏玩這貓捉耗子的遊戲,我要想帶走這個娃娃,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大老遠跑到這裏,還跟你個小丫頭吵架,還不就是想證實一下帶走的到底是不是還願娃娃……

誰想那楊家姑娘忽然恨恨地歎了口氣——

“也罷,你把她拿走吧。”

朱焦懷疑自己聽錯了。

楊家姑娘一揮手,“把那個娃娃拿走吧,不用交錢。快點拿走,免得我反悔。”

“你……不和老板商量一下?”朱焦說的老板,就是楊家的長輩。

“不說了,說也是白說。”楊家姑娘麵色蒼白,淡淡地說,“我們早知道要有這一天了,有的事情躲也躲不過的,倒不如就順了命……怎麽來的就怎麽去吧……”

楊家姑娘眼淚已經出來了,她捂著臉逃到了後麵。

店裏就剩下朱焦了,他到了也沒聽到這姑娘把娃娃的身份明示出來。不過楊家姑娘的眼淚,朱焦是看得清楚的,那裏麵很有些對命運無奈的悲戚。

按說朱焦這樣的人找東西一向是很較勁的,象今天這樣的情況,他不到問得楊家姑娘說出“還願娃娃”四個字,他是不會罷休的。現在這個局麵倒讓他有幾分猶豫了,這是該作何解釋呢?是不是他朱焦有點過分了?有點刻板了?

那個娃娃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櫥窗裏摔了下來,一雙大眼睛盯著這個大胖子。

朱焦拿起這娃娃,看倒娃娃的額頭上被摔出一條很細小的裂紋。他用手反複抹了抹那裂紋,把娃娃房到了自己衣服上一個碩大的口袋裏。朱焦不再想什麽,轉身走掉了。

楊家姑娘從後麵走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大胖子後腳邁出店門。

“他走了……把娃娃帶走了……”她本來已經比較平靜了,這一句話出來,又哭了,“我是不是做了一件特別特別壞的事?”

姑娘身後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的情緒明顯比這姑娘要穩定。婦人過來拍拍姑娘的背,“好了好了,那個胖子盯準了櫥窗裏的娃娃,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咱們這店都開了多少年了?有幾個人真能打起櫥窗裏這一個的主意?”

“您是說……”

“就這個大胖子,說不定是哪路的神仙呢。”這話說的很平靜,全然是副理所當然的腔調。

姑娘驚異地看著自己的長輩。很顯然,她雖然聽說過家族中關於還願娃娃的種種說法,但還是把這說法看成是了美麗的傳說,遙遠而縹緲的事情,和生活無關的事情。

婦人說,“有的事情,現在告訴給你你也不信,慢慢的都會明白的。這瓷娃娃對我們楊家來說,並不是一個家傳手藝那麽簡單的東西。我看你呀,還是抽時間去香位前拜一拜吧,不會白白浪費時間的。”

“就是那個放著水晶龍女尊相的香位?那個現在還在?”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婦人有點惱火,“怎麽會不在呢?什麽時候都會在的!那都傳了多少代了?前幾十年社會上浮躁得很的,大戶人家紛紛壓不住口袋,把好東西都送出去的多的是,咱們家那時候也來過不少人吧?結果怎麽樣?哪個不是碰一鼻子灰回去的。”

“這個我倒是知道的……”

“你不知道。”婦人卻說,“這水晶龍女對楊家到底有多重要,你現在還沒概念呢……不過也不用著急,我想,你很快就該有體會了。”

姑娘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愣在那裏半天才問,“這個……就是說娃娃被帶走了……然後……”

“娃娃被帶走了。”婦人黯然說,“對,娃娃被帶走了,楊家以後也沒有娃娃可以做了。”

“我不明白……”

“楊家做瓷娃娃有幾百年的曆史了,傳了幾百年,楊家的娃娃其實還是一個樣子,沒有什麽變化。這並不是因為楊家的手藝……那娃娃,麵容可以做得一樣,神態呢?別家的來偷師的人也不少,全練得有鼻子有眼的,唯獨這個神態,是怎麽也學不出來。往後,這神態楊家的人隻怕也做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