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能隨便查嗎?不怕觸怒了神龍?這雖然不算什麽違反天條的事情,但是上麵問起來,怕還是不大好交代啊……”
“這就要看你怎麽安排去查的人了,這中間靈活的地方還是很多的……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吧?”
“那怎麽能不知道呢……”梁奇賠笑著,眼睛裏似乎冒出了一種怪異的光。
季航看著梁奇的雙眼,他很滿意他的這種狀態。
三生石、焰湖、忘川、神龍、靈雨山……
楊雪舟最終到達三生石的時候,正是暮色剛開始蔓延的時候。廣闊的水域被映成了金紅色,在水波的拍打中,河床裏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頭都如靜謐的嬰兒一樣,恬美嬌憨。這地方景色倒是不錯,也看不出離地府那種鬼哭狼嚎的地方近。楊雪舟先坐了下來,自顧自地看了看風景,飽了眼福,就該下水摸那顆石子了。
楊雪舟一點一點收拾好行頭,下了水。
水中的石子滑地很,簡直像是水蛇,楊雪舟能感覺到它們的靈性。在亡靈往來的路上,這些石子已經被賦予了特殊的任務,它們也是精靈,是不動的精靈。就在楊雪舟擺弄著它們的時候,這些刻滿了字跡的石子也在思索和對話。
這個人是誰啊?怎麽打起我們的主意了……
他這是幹什麽呢,翻來翻去的,煩不煩?
他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你們看,他在找某一個亡靈的筆記,三生石上的筆記。
恩?他找這個幹什麽?
不知道,也許隻是好奇,也許是來考證什麽事情,也許是受人之托,也有可能是有了什麽糊塗心思,來搗亂的。
搗亂?跑到神龍的地方來搗亂?他是夠糊塗的。
看他那個樣子,就不精明。
等著讓神龍收拾他,糊塗蟲!
……
楊雪舟當然聽不到這些隱秘的交談,他隻管找他的。早點找到了,早點回去,早點也不摻和這裏的破事了。
就在他埋頭翻檢石子的時候,楊雪舟聽到一陣笑聲。他抬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在岸邊,赫然正站著一個風采卓絕的古裝美男。紅衣鬆散,襟袂飄逸,長發隨意地落在肩上,正衝他笑。
楊雪舟再傻也知道,自己多半是出洋相了,他隻有抱歉地笑笑。
“閣下是渡雲閣的楊司寧?”對方先開口了,語氣倒還隨和。
“是……打攪您了,不好意思……”
氣氛有點尷尬。
楊雪舟看對方是在是氣度非凡,卻想不起來人家是誰,隻好怯怯地問,“您……是……哪位神仙啊?”
“我?”紅衣男子懶懶答道,“在下名塤,不過是在這裏閑逛的人,神仙不神仙的,我隻在天庭掛個名,不管事情。”
“啊,這樣啊……”
“楊司寧,你在幹什麽哪?”
“我……我出差呢,做點公務……”
“什麽公務呢?在河裏摸石子?”塤笑嘻嘻地看著楊雪舟,弄得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楊雪舟看了看塤的表情,他本來想說點什麽的,最後還是閉嘴了。
梁奇和季航其實是平級,而朱焦,就是所謂的朱大爺,則比他們兩個都大一級。
這個朱焦在地府的時候級別也比梁奇高,那時候季航常和他泡在一起,而齊安安則一看到這位朱大爺就眉頭緊鎖。這個朱焦是個大胖子——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胖子,是真正的大胖子,一屁股坐死人不償命的那種。一位大文人說的好,大胖子往往是小心眼,另一位文人說的更好,大胖子都自私,因為他們多吃多占。當然,總有很多胖乎乎的朋友是心胸寬廣的,是樂於助人的,不過朱焦不是他們的一員,朱焦是個典型的大胖子。他肉太多了,油太大了,把好心眼都糊上了。
知羽和小棉如果看到了朱大爺,就會想起被關在塔裏的齊年。
朱大爺在渡雲閣是掌管香案的,這聽上去似乎並不是一個很重要的位子,其實不然。有很多職位隨著年代的更迭,工作內容也在變化,掌香案本來也就是個不大不小的閑位子,但是後來慢慢的有些權利也歸在了這個職務的名下。現在再說掌香案,則是渡雲閣裏負責外務的重要官員。
其實大家都知道,朱大爺更適合去地府,他在那昏暗的地方坐震,好歹還有點威懾力。換了渡雲閣明亮的桌椅,他的形象就和一大坨死麵疙瘩沒有區別了。朱大爺不愛動,天天就在自己的屋裏打瞌睡,有人找他,他就迷糊著眼睛指示幾句——他再次閉眼,你就得趕緊滾蛋,不然叫他記住了你的光輝形象,你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這一大坨肉,整人的辦法一套一套的。
不過有的人,他也不敢整。
比如季航。
季航把梁奇支走了,轉臉就來找朱焦。
朱焦從夢中醒來,看著季航傻樂。季航感到一陣惡心,忙說:“行了行了,朱大爺的笑容我可受不起,您可是我的上級,對著我笑得跟個狗不理包子是的,我成什麽了?”
“你少裝蒜,”朱焦哼哼了一聲,“誰不知道你和咱們的一把手是,啊,是不是?我不巴結你巴結誰啊?”
這死胖子,季航想,馬屁拍的就是好。
“說正經的,”朱焦問,“又有什麽特別指示?”
季航把楊雪舟出差的事說了一遍。
“怎麽,上麵要反撲?”朱焦有點不解,“這個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要我說陶知羽什麽的這幫人也不是存心想和咱們對著幹,過了這一陣子,大家相安無事不好嗎?”
“你知道什麽呀,”季航乜了朱焦一眼,“這個陶知羽呀,還不是個一般人呢!咱們以前隻當她是個愛抱怨的主,實際上分量也不大,並不把他當成個大毛病。最近出的事情本來著火的是地府,隻因為穆列本是咱們的人,叫那個管檔案的老秦鑽了空子,才把渡雲閣也弄著了。著了就著了唄,咱們也不是壓不住……”
“是啊——”大胖子不合時宜地附和道。
季航也顧不得給他個白眼,直接往下說,“誰想這一鬧,母刺蝟齊跟咱們較上勁了,結果把知羽的後台也給弄了出來——我的乖乖,不鬧還真不知道,這小子後麵居然是……”
“誰啊?”
季航壓低了聲音,“湖邊上的那一位!”
朱焦不說話了,隻在那裏瞪眼。
“所以啊,”季航說,“陶知羽這個人,本來咱們也不過是看著局勢打壓一下,原則上老秦的事情,還是他自己折騰。可是這一鬧裏出了很多意外,於是把咱們也栓了過去。這麽說起來,最後鬧的也挺大的,咱們說的是讓陶知羽當個替罪羊,把事情頂了,可不一定要他死,以後的事情完全可以以後再說。但是現在這樣,咱們的計劃可就不得不變了——”
“那就是說,要把他——”朱焦一抬手,做了個斬的動作。
季航點頭,“必須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在調整思路。
“哎呀……”朱胖子慢慢說,“這麽說的話,上麵是要把陶知羽連根拔了?既然從三生石開始查……”
“挖的越深,拔的越幹淨——”季航一字字說,“跟了上麵這麽多年了,這風格,咱還不知道嗎?”
“那……咱家幹點什麽呢?”
誰想季航說,“你呀,你個大胖子,你立功的機會來了!”
“……”
“上麵要重用你!”
“……”
真是個呆子,季航心裏嘲笑他,臉上卻更嚴肅了,“你不是管外麵的事嗎?在這些個事情裏,陶知羽雖然是咱們的中心目標,但是外圍也有些個人要盯,這幫人也不好對付啊,你要是能把他們給盯住了,那陶知羽反正是在高塔裏麵,咱們隻要手快,不愁端不掉他。”
“你說的是——”
“母刺蝟齊,茗遠老頭,還有那個未出師的瑤成。”
塤和楊雪舟聊了聊,楊雪舟不知不覺就被這位漂亮的紅衣男子說得有點出神,似乎都不太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兩人沿著河灘走了走,塤一路指點著旁邊的景色,講了很多關於三生石、焰湖和忘川的事情。
“您可真博學啊,知道這麽多事情——我和你一比,那真是什麽都不知道。”楊雪舟無不欽佩地說。
塤隻是笑笑。
楊雪舟忽然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問:“我……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正和三生石什麽的有關係,想請教一下,可以嗎?”
“楊司寧有問題盡管問,我反正是個閑人,與其閑逛,倒不如幫幫楊司寧。”
“那個……我真的知道的很少,所以可能會問些個低級問題,而且會問很多……”
“沒關係,我說了,我反正閑著。”塤似乎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楊雪舟自然心花怒放,自己本來就覺得梁奇給的差事愁人,這下好了,從天而降一個貴人,說不定自己這一關就順順當當過去了呢!
兩人在岸邊找了兩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下來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