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時間流的神獸被誘拐,這件事已經很久沒有人提及了——也難怪,神界從來連時間流也不提的。”知羽笑了笑,說:“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大家把這件事情忘了。實際上,有很多連時間流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的人也記得這件事。隻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那些是時間流的看守,他們隻是知道魔道突然之間多了三五隻神秘而古怪的巨獸,而天庭在相應的時間給出的說法也很含糊。不知道是誰開始傳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傳的,總之有一天,大家就都說那些巨獸是原先關押在南天門外的上古妖怪……傳到後麵竟也有鼻子有眼的,說是什麽滄水紅月之夜,什麽人又動了什麽機關了,如何如何,就把它們給放了出來。”
知羽不由自主地說的有點多了。他隻是覺得很遺憾,因為該聽到這些的人恰好都不在。
知羽不知道賽蓮是不是聽說過,仙界曾經鬧過一次“事件”。原先在渡雲閣當值的一位重要人物突然入獄。據說這一位曾經在月圓之夜在南天門外走過一遭,不久之後那些大怪物就從魔道出現。再然後呢?當然就是謠言閃亮登場。
“實際上,”知羽穩了穩心神,“我也並不清楚那些所謂的怪物到底是被誰誘拐了去,畢竟那是魔道中的事,我不管這件事的調查,當然也不會知道什麽確切的信息。我當時在地府做事也有一段時間了,有些事情也算心裏有數,我當時就覺得有什麽不太對的地方。果然,沒過多久,渡雲閣新上任的閣主就權傾滿朝,這不會是個偶然。”
那位從高高的位子上跌落下來的重要人物,沒過多久就神秘失蹤了,那個時候,新的閣主勢力正如日中天。
“通過種種細節,也通過一位老朋友有意無意的提示,我很早之前就猜到看護時間流的神獸可能有一部分被魔道拐走。到了時間之塔裏,經曆一些事情,種種跡象自然讓我想起那些莫名反叛的神獸。我想,你打交道的這一位,原先應該就是焰湖神龍的手下。”
如果這塔裏的事情真的變得難於收拾,除了神龍,還有誰真能插手進來呢?魚怪在沉默,似乎是掂量著這中間的厲害關係。
知羽猜到的,瑤依也猜到了一個大概。
這就是為什麽她會忽然想到提及焰湖,她想,這裏的事情肯定和神龍有什麽關聯。
魚怪這個時候的心情難於言說,他也想到過會有被認出來的時候,但是瑤依的話還是讓他愣了片刻。這片刻的耽擱,說起來似乎還有點可笑,魚怪本來是一心以為自己的身份該是由自己告訴這個白衣仙子的。
他在塔下的腐水中呆了太長的時間,已經不習慣和旁人打交道了吧……
瑤依一臉坦然,似乎在很大氣地等待魚怪自己的想法,雖然她的心跳得很厲害。瑤依其實已經知道,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知羽給解救出來的。
她已經學會依靠朋友的力量,現在她也許該學會依靠旁人的力量——這還不完全是真正意義上的旁人,實際上,他有可能是自己的敵人。這也許隻是時間的問題。
瑤依想到她在塔基裏看到的,那尾巨大的怪獸,想到神聖古老的時間流泉眼,她不知道自己是更平靜還是更慌張。瑤依隻是聽著那些水聲,一動不動。
賽蓮聽到一陣細小的**,她猜想那是紅眼睛無法藏匿的慌張。就算紅眼睛現在根本不再塔頂,那個怪物也不可能沒有感覺。僅僅是被說出身份其實就已經夠讓它無法承受,知羽的聲音也許正穿過重重磚牆,震得紅眼睛頭上發麻。他大約想不到還有人能猜出他的身份,其實賽蓮也想不到,他們都認定有的事情太古老了,大家都忘記了。
再多的人忘記,也還是有人會記住一些事。
賽蓮看向知羽,如果有一天她連自己也不認識了,那麽相應的,她也將不再認識白衣少年。到這個時候,賽蓮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紅眼睛的身份,後麵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知羽慢慢道,“你的後台是神獸,那麽你在塔中所用的手段就必然和神獸掌握下的法術、信息有關,比如你大量用到時間流。如此我就能猜到你在塔中設置幻境的一些內在規律,再加上在塔中的見聞,自然就離真相越來越近。盡管這塔中充滿了幻境,任何東西都還是由內在規律的,那些看上去不可思議的事情,背後往往有什麽讓人很難想到的原因。一般來說,把這樣的原因發掘出來,就等於把塔的一個關鍵發掘了出來。這一個接一個的,這座塔在我眼裏,也不過如此了。”
知羽的語氣越來越平和,越來越平靜。
賽蓮再抬頭往知羽的眼睛裏看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們都已經不再是活生生的生命了,他們早已經離開人世間。他們在塔中口口聲聲地說亡靈如何如何,實際上他們也是亡靈,他們這也是亡者之間的賭局。
這塔頂上越發幹淨了,什麽東西看著都像是一塵不染,這就是亡靈的世界吧。
魚怪反問:“如果他把我扣下來,為難我呢?”
瑤依說:“第一,這不合情理。第二,我會幫你說情,我在仙界地位不高,但好歹是仙界的人,多少能起點作用。第三,你自己也知道——”瑤依的聲音一轉變得肅然。
“你隻有贏得神龍的原諒,才有可能重新回到仙界!”
瑤依說完就徑自向上浮去,她要離開這沸騰的塔底,在一個幹燥安靜的地方等著這魚怪的答複。
魚怪沒有馬上跟過來,他定然是在考慮或者在獨自驚訝。看來瑤依的推測是對的。
這條魚怪,有魚之形體,知曉關於時間流的一切秘密,力量強大。他會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怪物呢?這個問題其實一直困擾著瑤依。茗遠真人早告訴過她,要知道對方的底細,才能降服敵人。
賽蓮的底細並不好找,她的底細其實在這魚怪手裏,那麽這魚怪的底細又在誰的手裏?
瑤依已經知道,這魚怪的底細就在神龍手裏。
瑤依曾經迷惑地問茗遠真人,既然現在還存有幾處時間流的活水,還有神獸把守,那麽這些神獸為什麽從來不被提及?神龍雖然神秘,但仙界好歹還知道有這麽一位神明。那些神獸就算比不上神龍的威儀,多少也該給大家留個印象。瑤依想不通,這時間流的事情隻是知道的人微乎其微,到底算不算是秘密,還不好下定論。就算這是秘密,那麽神龍又如何不隱遁?她感覺這中間大約有什麽說不清的東西。
就在進入著塔之前,瑤依見過了齊安安。瑤依不記得自己是不是很明確地和齊安安提出了這點疑惑,但是齊安安給了她這方麵的暗示。
她是這麽說的:“神獸的地位不比神龍,多數不過是神仙的坐騎和侍奉。他們本來就過的不大順意,現如今又被發到偏僻的地方守著沒人知道的泉水,這些個精明的大家夥,心裏是什麽滋味呢?這自衛積攢久了,會怎麽樣呢?”
從塔底到塔頂,很多片段從知羽的腦中浮現。知羽衣一一講來。
“第一件讓我不能理解的事情,是在沙雨萌的鏡子陣裏發生的。當時我們正要逃脫那個地方,能讓我們逃脫的那麵鏡子和帶我們進入那個地方的鏡子應當是相對應的關係。進入那片鏡子的叢林,我穿過的是一扇反映著照鏡子人十年模樣的鏡子,那麽能讓我們出去的那麵鏡子上自然正映著照鏡子人十年後的樣子……我們找到了那麵鏡子,當時我們走的很倉促,小棉從鏡子前飛身跑過,我看到了她十年後的樣子。”
知羽解釋著,“其實這個遊戲說到底針對的並不是小棉而是我,我想到最後小棉的生活很有可能依然如常。我推測她不會死在塔裏,也不會被囚禁,她也許會有什麽損失,但終究還是會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過平常日子。我對她十年後的樣子是由各推測的,那時她大約是二十六七歲,正是生活趨於穩定的時候。”
對於小棉這樣一個女孩來說,二十六七應該意味這什麽呢?大約所有人都能猜到,這個年齡的小棉很有可能是個朝九晚五的職員,是個幸福的準新娘。她會春風得意,她會是一臉的一切盡在掌握,她會覺得自己得到了差不多情況下最正確的人生軌跡。
“當那麵可以帶我們離開的鏡子出現時,我發現自己的判斷是有問題的。”知羽衣字字說,“實際上,那麵鏡子中根本就沒有小棉十年後的樣子!”
知羽回想到他們第一輪檢驗那一大片林立的鏡子時,怎麽也找不出十年後的沙雨萌。那是知羽一心以為這是因為啥雨萌已死,十年後的樣子不會和現在又什麽太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