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林隊

01

時間靜默,悠悠似用溫水泡了一杯雀舌,恬淡無語。冗長幽深的巷子裏,粟米坐在門檻而上,倚著朱紅色的門廊,填了一闋《長相思》。久未修理的短發在已經齊耳,淡然的眉眼在厚重的鏡片下微微眯起。她有些困了。於是收起筆記本,微微蜷縮在門欄裏,像貓似的趴在雙腿上睡著了。衣襟輕斜,裙裾及地,夢得溫雅。

陽光懶懶散散,照了一個下午,好一會兒才染上濃烈的鮮紅,把沉睡的女孩喚醒。

粟米伸了個懶腰,走進院子裏,不顧之前母親的叮囑,坐在魚池旁的圍欄上,看著一池的錦鯉發呆,手裏捏著的麵包被撕成大小不一的碎末,丟入池中,便宜了一池貪嘴的魚。轉過神來,一蹦一跳地跑進廚房覓食,剛想喊出誰的名字,轉而卻又愣住了。“啊,蘇沐那二子又走了。”於是鬱悶地嘟了嘟嘴,撓著腦袋,打開郵箱,隻有滿滿當當的各色廣告郵件。“混蛋,都投奔中共小半個月了,還不知道給老娘捎個信!”

遠在千裏外接受選拔特種兵的蘇沐應景地打了個噴嚏,滿嘴的米飯噴了對麵某戰友一臉。方聞一臉惆悵地陰陽怪氣到:“哎,我說蘇戰友,小的已經吃飽了,不勞您友情贈送一份點心,。”蘇沐忍住笑,從口袋裏扒拉出紙巾,摔在方戰友臉上,仔仔細細地陪著笑替他抹了一遍:“方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小的吧,小的前途性命可都擱您身上了。”

暗裏咬牙切齒,把粟米這丫頭從上到下罵了千百遍,準時這丫在咒他!活脫脫一副小野貓炸毛的神情全都落入了對麵教官們的眼。

許既明拐了拐胳膊肘,促狹道:“嘿嘿,隊長,老大,您看!那隻菜鳥野貓似的,毛都炸了。”林穆清默默抬頭看了一眼,瞥一眼更旁邊媚主的某隻二子,繼續吃他的梅幹扣肉:“你又閑不住了?”

“林隊~小的知錯,小的知錯。”許既明笑得諂媚,無限嬌羞,一臉惺惺作態,惡心得林穆清一陣發麻。也不愧是穩坐了大隊長兩年,練就了一身坐懷不亂的好身手。倒是旁邊的賀鑄然坐不住了,整口的番茄炒蛋如數噴到了許既明身上,分明和剛才的一幕如出一轍。

所謂軍營顯然不如粟米想象的那樣輕鬆,而特種部隊更是如此。蘇沐二歸二,好歹也是新時代的大好青年一枚,天天也累得不要不要的。

要說這二子,還真是綠油油的大白菜裏的一株奇葩。想當年“別人家的孩子”還拖著兩條鼻涕四處亂跑的時候,就已經能上房揭瓦,一句句李白啊孟浩然啊背的四裏八鄉的親朋好友一愣一愣的,後來十八歲高中畢業又直接上軍校學“特種偵察”,各項基礎打得紮紮實實,新兵下連隊時,把教官哄得那叫一個!嘖!各個隊伍搶著要。奈何這小子實在是二,放著好好的炮兵營二連不選,偏偏挑中了個平平無奇的四連。算他運氣,在四連撿了個連長當了幾年,閑著沒事兒,正趕上利刃特種兵大隊招新,就巴巴的去了,還美其名曰“迎接不凡的挑戰”。然而真到了那兒,卻簡直讓人叫苦不迭!

第二天一早,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陽光,蘇沐和他所在的213宿舍甚至還沉睡於夢鄉,口水流的起勁兒。突然被一陣瓦斯彈爆炸和重型機槍的掃射聲驚醒,一宿舍的人利索地跳下床觀望,卻隻得到教官的謾罵以及從耳邊擦過的無數子彈。呆滯數十秒才反應過來,這正是特種軍營的起床號!

蘇沐雖然二,但是身手卻是矯健,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整理好衣物,催促著還躺在床上的方聞,立馬拖著人跑到了操場。出門前瞥一眼牆上的時鍾,現在可才4:30!比在四連時早了整整一個小時!操場滿上剛從宿舍跑出,甚至還沒睡醒的待選士兵,並不吵鬧,但仍有不少人在底下嘀咕。

此時,天上的霞光一點點溢出,滿開,濃抹成一幅畫。林穆清逆光立著,倚著那輛綠色的軍用吉普,胳膊抱在胸前,手上不斷把玩著一對軍用指虎。金屬色的利器映著初生朝陽的顏色,反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輝。一副軍用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梁。有神的雙眼透過墨色,直直把每個人打量了一遍。眉毛高挑,慵懶卻掩不住地勢氣。標準的寸頭,一月未理,已經略長,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染得有些橙色了,剛毅而冷然。

蘇沐直愣愣地望著某隻英明神武的隊長,不免遐想:“我去,酷炫!粟米那丫要在這兒肯定又要犯花癡。”奈何想得入迷,被一眾戰友甩在了操場。林穆清樂了,走上前戳了戳蘇二子的腦袋。“哎,二十八號戰友,你想啥呢?下了口令你怎麽不跑?”蘇二子霎時還魂,陡然一驚:“教...教...教...教官。”

林穆清怒吼,“還不去跑!”

蘇二子的魂轉眼又飛了,背了二十公斤重的武裝立馬飛也似的超過了大部隊。這下,使林穆清猛然抬起腿沒了著力點,踢了個空,隻好臨時改變航道,劈了個標準的豎叉,再雙手撐地,一躍而起,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咒罵一句:“#了個巴子!”

02

二子的特性之一,就是小白無節操。在林大隊長的刺激下,蘇二子絕塵千裏,一下子衝出去五公裏,負重什麽的根本沒負擔,把人一個個的甩在身後,任憑戰友在身後狂追不舍。畢竟優秀的特種兵部隊都愛往山裏鑽,一路上,蘇二子一邊跑著,左右樹上還有鬆鼠在跳躍覓食,偶爾也會看到一兩隻翠鳥。越往後跑,他步子邁得越大,直至約十三公裏處,才有一個人穩步追到他身邊。

“嘿,戰友,一直跑領隊,不錯啊!”來人鼻尖上掛著汗珠,卻依然笑得燦爛。遠山眉,桃花目,若是脫下迷彩,換上長衫,簡直就是江南錫劇裏的俊公子。蘇二子用餘光打量著,陪著嘿嘿一笑。“兄弟,叫啥,哪兒的?”“哦,蘇沐,南京軍區炮兵營二排四連。”來人爽朗一笑:“我叫林羲,成都軍區神槍手二連的。我知道你問,20xx年‘朱日和’潛伏在g高低,掃了對方一個坦克連的是不是,是不是?”蘇二子靦腆一笑,一路從臉紅到了耳根,一派小媳婦的嬌羞。

“我。。。。我那是運氣、運氣,嗬嗬。”倆人一個說笑著,一個扭呢著,悠悠然跑到終點也不過50分鍾,把大部隊甩了至少三公裏。

能到利刃的,都是些什麽人?至少也是各個旅數一數二、名列前茅的兵王。用許既明許二子的話說,就是“千操萬操累癱矣。”後麵慢慢趕上來的的,大多體力不支,趴的躺的蹲的漫山遍野,然而隻有“林公子”和蘇二子臉不紅氣不喘,偶爾還有幾聲爆笑傳來,逼得一眾戰友義憤填膺,對其伸出了爾康手。

到了終點,又見那輛綠油油的欠揍軍用吉普。林妖孽懶洋洋地雙手撐著車頂,仰躺在車上,一條長毛的蘇牧,憨憨地吐著舌頭,舔著妖孽露在黑色短袖外的手臂,妖孽也隻任它對自己上下其手,一派祥和,不過這些戰士已無從注意到這些了。因為在幾分鍾前,許佞臣又凶神惡煞,媚上欺下地公布了下一項訓練科目——武裝泅渡二十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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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線

粟米的脾氣很怪,很孤僻,也很要強。這導致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朋友,也不愛與人親近,就連父母也不知道她整日想些什麽。對於粟米而言,能偶爾依賴的人隻有外婆。外婆,從她出生就全麵料理、關懷著粟米的一切,外婆沒有讀過書,卻總能看出粟米的快樂或者悲傷,總是沉默的,卻時刻地陪伴著她。粟米的父母在她十歲上意外去世以後,就一直在古宅裏和粟米孤獨地生活。

?至於蘇沐,是小城裏修車爺爺家的孩子。和粟米一樣,沒有父母。某一年的盛夏,十三歲的蘇沐終於禁不住好奇,偷偷潛進了這座小城唯一的一座最古老也是最氣派的園子。當他從牆頭跳下,拍去沾滿衣褲的塵土時,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有點嬰兒肥,卻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孩。於是,兩個人就幸福的成為了青梅竹馬。……當然不是,鑒於粟米淡定,蘇沐戳了她好幾下都沒給個反應,嚇得蘇沐以為是見了鬼了,立馬轉身就跑。誰知快跑到大門口時,一陣銀鈴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使他硬生生蹲住了腳步。“你就是蘇沐。修車蘇爺爺家的二子。”語氣意外的成熟和肯定。導致蘇沐多年後才意識到這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二子,他不生氣。

出於其他孩子的嘲笑和排外,蘇沐也一直是一個人玩。天真無邪的二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因為是二子,腦回路意外的奇特),於是自此以後天天到園子裏來找粟米。粟米的外婆當然很歡迎,從去年女兒和女婿雙雙去世後,小米就一直很少開口了,有一個孩子能陪她那是再好不過。粟米外婆這樣對蘇沐說。這就使蘇二子對小粟米產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誼。沒有父母的孩子總是成熟的很快,很早,雖然表麵上大大咧咧的,但是蘇二子卻很在意粟米。在學校,總有幾個不學好的孩子,在課間對著粟米一番哄笑嘲諷。粟米很小,卻很驕傲,每當這時便會高傲地一言不發回去,小小的拳頭捏得很緊,揮舞著衝高她一頭的幾個男生打去。當然,最後隻能落得一身傷痕。一次在放學後,蘇沐去找她一起回家,卻看見粟米在背起書包時露出的胳膊上滿滿的淤青。蘇沐當即攔住了幾個急著趕回家的孩子,陰冷地問道:“誰打了粟米!”小他兩歲的孩子是怕他的,畢竟誰都知道高年級的蘇瘋子,平時愣愣的二子,成績卻一直在年紀裏排名前列,還可以把十幾個嘲笑他的大孩子打得鼻青臉腫。就他們這些小蝦米,根本不在話下。一個個瑟縮的躲在角落。

事實證明蘇二子偶爾的一次發飆還是很震撼的,陰冷的小眼神兒瞥到了角落裏幾個孩子的異狀,惡狠狠地訓斥:“不要讓我看到有下一次!”於是施施然站起,拉著粟米就往家走。自此蘇沐和粟米這兩個名字就是捆綁出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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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還在受訓,而此時,粟米的外婆卻病了。老人顫顫巍巍,最終沒能熬過這個炎熱的夏季,躺在老宅暖閣裏,撫摸著已入睡的孫女的頭,聽著窗外沉悶的雨聲,平靜地走了。

粟米很要強,卻第一次這麽無助。一次次撥打蘇沐的號碼,一次次給他發郵件,卻始終沒有一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