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目視遠方倒在血泊之中的二虎子,滿嘴是瑰紅的血,一臉灰白之色,甚至在眼中還帶著無比濃烈的恐懼與不甘。他微皺的眉宇逐漸轉變成緊皺,像是無法理解對方因何而死,為何置死。

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不再停留,他抬腿踏步離去,離開了原先站立的大街。

負手拂袖時的衣袂飄飄然,行走時帶動著披散於肩部的長發飛舞,中年男子的臉上始終掛著淡如天藍的笑意,看起來好不逍遙。

走近數位賊人立身的街道,男子不顧周圍掃射而來的道道錯愕目光,他徑直走到了林易身在的木桌麵前,隨意的拉了一張長形板凳顧自坐下。

左手提起木桌上的茶壺,男子為自個倒了一杯尚且溫熱的茶水喝了起來。右手端起微小的瓷器茶杯,將稍稍泛黃的茶水送至薄薄的紅唇前輕輕抿了一口,男子意猶未盡道:“好茶,依舊是濃烈清香的淩霧,大娘擁有一手好藝啊!”

說著說著,中年男子便又轉頭望向那滿身是血的大嬸身上,大娘聽聞是男子之語,這才從木然中稍稍有了點知覺,但依舊不是很自然的回答道:“先生所愛淩霧,而我家漢子剛好又從前些日子裏采了些新茶回來,所以,俺家漢子便吩咐我泡著淩霧等候先生前來品嚐!”

“顧兄弟倒是有心了。”先生淡淡道,始終一臉淡笑,沐浴春風。他接著道:“對了,不知顧兄弟上個月落下的傷勢如何了,恢複可還順利?”

“謝先生惦記著,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意!”大嬸回道。

“此番漢子能夠大難不死,還得多虧了先生之前派人贈予來的良傷聖藥,如今,我家漢子早已無礙,昨日還去郊外獵了隻獐子回來,不如先生等會兒便去我家吃些獐子肉吧,也好過每日吃著雞蛋麵,人總是要換換口味嚐嚐鮮的。”

“嗬嗬,顧兄弟無礙便好,至於獐子肉,大娘如果方便,不如照舊下碗雞蛋麵與我吃了吧!”先生笑著道,絲毫不顧忌周圍的那些賊人與安靜屹立在其身旁的林易。

中年男子自然是墨硯畫坊的常微先生,遠處迎麵走來的則是林易剛好熟知的朱墨陽,於是,林易見先生不再言語後,恭敬抱拳道:“小生見過先生!”

“少年無須多禮,不過相逢恰巧罷了。”先生似乎並不看重這些禮節,輕聲說道,隨之便又故自己喝起茶來。

朱墨陽自遠處跨步踏塵而來,每一步落下都如一陣清風拂過,化開了地麵上的那些散落塵灰,使原本就平整的路麵更加幹淨,像是被人刻意打掃過了一般。

“朱兄!”林易笑著向走近自己的朱墨陽抱拳說道。

“沒想到世界竟如此狹隘,真是無論在下到了何處都能遇見林兄啊!”朱墨陽同樣抱拳回答,但口中的語氣卻顯得不是很友好。

對麵的林易聽言,眼中靈敏的發現朱墨陽正看著那倒在血泊之中的二虎子屍體,眼下閃過一絲細微到不可察覺的不忍與自責。

人自然不是朱墨陽殺得,他之前扔出的小石頭剛好落在了二虎子的大刀身上,所以,二虎子必然是死在了林易的手裏。

“你為何要置他於死地?”朱墨陽收回目光,側轉秀臉對林易問道。

急皺著的眉宇略顯嚴肅,朱墨陽頗有幾分怪罪的意思,但林易心中自有其道理,不會與他計較這些。於是,林易微微笑了笑,又緘默了許些時間,這才說道:“因為他威脅到了好心大嬸的安危。”

“即便如此,我手中的小石頭足矣救下大嬸,你完全可以不殺他。”朱墨陽說道。

朱墨陽自小開始便沒有殺過人,所以他覺得殺人隻是一件人性泯滅的事,可林易不同,他自小在農村鄉僻打獵為生,每日都要見血,不是獵獸的血就是自己的血,而且更是經過幾次生死之間的磨練。

林易很清楚對方的那一記小石頭可以救下大嬸性命,但朱墨陽又哪裏會知道,他攔下了二虎子的第一刀,難道就敢保證對方不會再砍第二刀?

因此,林易為了斷絕二虎子二次揮刀,他隻有將其擊殺於大街。

不可踏足之地的複活,讓林易徹底清醒。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的敵人就是最大的威脅,唯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他在危難時刻飛出了兩根筷子,一根準確無誤的穿透了青年的小石頭,同時也讓強勁的天地之氣阻擋住了二虎子往下劈砍的側刀之力。

而另一根筷子,則是精準直接的在二虎子的太陽穴上穿插而過,從而使其在死前與死後之間,都沒能將手中的大刀再往下劈砍一分。林易如此做,不僅徹底保證了大嬸的生死安危,同時也造就了手中的血意與殺孽。

但他殺人便有殺人的道理,所以在麵對朱墨陽的重重質問時,卻不想再作任何的解釋與回答。

不遠處的麵攤上,大嬸已經漸漸從木訥與驚嚇中恢複過來,她沒有再去看那眼前的賊人與屍體,用自帶的布縷沾了些清水浸濕,擦去了臉上被二虎子噴了一臉的血跡,隨之又換掉了身上係著的血色圍裙。

衣裳上依舊還有點點血跡存在著,大嬸憨厚的臉龐隻剩平靜,一種風雨過後的平靜,波瀾不驚。

身後的數位賊人拖起了二虎子屍體,莫家兄弟驚異的看著二虎子手中死死握住的大刀,看著那鑲嵌在刀身上麵的小石頭與筷子,臉色陰沉如水,滿是疑惑。

“快撤,我們遇見高人了。”莫家兄弟嚴肅說道。

“可二虎子是被那群人殺害的,凶手就在麵前,難道我們就不為其報仇了嗎?”賊人中的其中一人餘光看向林易等人,輕聲說道。

“他們可是修行者,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莫家兄弟見這名賊人說要報仇,急忙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眼見非凡,而且更是在方才便聽到了朱墨陽與林易的對話,雖然聲音是迷迷糊糊的,但總算知道二虎子是死在那青年和少年的手中。

連眼睛都沒看清楚的情況下,二虎子就已離奇死在了遠處二人的手中,莫家兄弟知道這個世間上也唯有修行者才可以做到這種逆天的手段。所以,眼前的三人他惹不起,更不敢惹,他同樣不能讓自己的兄弟們再去惹。

最終,莫家兄弟便與眾兄弟抬著二虎子的屍體悄然離去,離開了這條空曠無人的大街。

先生見旁邊的朱墨陽喋喋不休,從喝著淩霧茶的優雅中微微停頓下來,他轉側看了一眼林易,發現其臉上始終堅毅的像是一道圍堵帝國俘虜的鐵製城牆,滿是欣賞的笑了笑,隨後開口說道:“墨陽曆世尚淺,與少年郎的處境不一樣,少年郎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即便換作是我,在方才的情況之下也不敢保證會比你選擇的更好。”

朱墨陽聽聞先生口中之語,很認真的回味琢磨了很久,在心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他隱約覺得自己徹底被說昏了頭。

用一臉疑惑的神情望向先生,朱墨陽的眼中有些難以置信,問道:“先生平時教弟子要宅心仁厚,更不可妄動殺意,為何林兄之前出手殺人,先生卻又誇他?”

先生聽言,搖了搖頭,回答道:“你與少年郎相比,尚且不如,而且少年郎所殺之人,本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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