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典當行裏出來後,林易發現大街上的人流量又增加了不少。顧客忙著進進出出,店家忙著笑麵促銷,也不知那臉上的笑容到底有幾分真。

當然,這些所謂的真與假都和林易無關,他隻是一個修行者,各種需要的修行者。

手頭有了銀兩便等於整個人的處境都會變得闊綽,林易拿著剛換取來的六百兩銀票走進了一家布料店,選好了幾套整潔的衣裳後便又穿著其中一套走了出來。

俗話說人靠衣裝,此言甚是道理。放眼望去,此刻的林易在換上新衣裳後不禁變得滿麵春光,文氣彬彬,頗有一番以往他獨有的文人之氣,顯得十分清秀。

雖然他背後的脊骨終究是拱著的,而且看去隻有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但無論是從其行走時的沉穩氣質上,還是那雙深邃且久經曆世的瞳孔裏都能看出他的不同之處。畢竟還沒有一個如此稚嫩的少年,就會像他此刻這般老練,沉穩的讓人難以置信。

褪去了破爛的衣裳,便再沒有人們用鄙夷的目光所向於他。隻是其落魄的駝子形象卻總是吸引著別人的目光,比如某家富庶公子譏笑嘲諷,比如某家官宦千金冷眼不屑,林易視而不見,他越走越遠,最終走出了寮城最中心的那條寬敞街道,開始走向一條格外寧靜到極致的石磚小道。

石磚小道的兩旁是楊柳樹,一條條發著嫩綠的柳條垂落而下,周圍的人家都是大戶人家,宅院龐大卻不擁擠。門口站在各自看門的家丁們,神情嚴肅一語不發,哪怕是他們的那雙明亮眼睛,呆滯的神態也未曾因林易的走過而轉動絲毫,恍若一道道沒有生機的雕塑。

“這裏便是古街?”林易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之上,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眼中有些難以道訴的驚異。

這條街道*靜了,安靜的使他開始壓抑,直到一種莫名的危機出現在身後。

轉身望去,林易隻見遠處行來一輛風馳電速般的馬車。馬車很快,前麵靠一匹白色的駿馬兒艱難的拉著,木輪咕嚕咕嚕的轉動,他急急讓開道路,以免自己被馬車撞飛,馬車從他的側身一閃而過,朝著遠處奔赴前去。而就在前去不遠處,林易又見這輛華麗的馬車開始減下速度,緩緩悠悠的轉進了一條深巷子內。

“那不正是古街十三巷的位置嗎?”林易一邊暗想著,一邊加快了趕上前去的腳步。不知為何,在他心中竟莫名的開始緊張起來,仿佛有著什麽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而且那付錢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在這條豪華的街道上開一個如此闊氣的墨硯畫坊?

前麵轉進巷子的馬車進去一會兒後便又從新出來了,依舊是那匹白色的駿馬兒拉著馬車。馬夫揮著一條長鞭,臉色比來時輕鬆了無數。

林易沒有在意這輛馬車的往返,他知道車裏麵的貴人已經下了馬車,所以他隻顧自己不斷向前走去,眼看著就要靠近那個深巷的轉角處。

巷子很深,沒有陽光照射的進來,周圍是兩道高聳的圍牆,徹底劃分出了兩座不相往來的院府,林易走在其中,腳步越走越快,身子越走越深。但再深的巷子終會有盡頭,所以林易尚未走到盡頭時,卻已瞧見了盡頭裏的那座毫宅,且豪宅的大門之上正掛著一塊碩大的木匾,匾上題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墨硯畫坊”。

將畫坊設立在一座無比華麗的豪宅裏,不得不說畫坊的主人十分大氣與闊綽,林易心想著自己此番前來還麵線錢,不禁有些覺得好不識趣。

畢竟能有這般大小畫坊的人,又哪裏會在意幾碗路邊小攤上的麵線錢。

大門直直的立在遠處,威嚴而充滿藝術感,林易停頓的身子略作遲疑,直到許久後他終於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再次向前走去。

“即便就算他再有錢,自己也不能白吃別人的,雖然那隻是幾兩碎銀子的問題,可若不還,便是我道義不足了。”林易心中暗道,隨之更加肯定了償還的道理,踏步向豪宅之內大步行去。

“少年行至畫坊,不知所為何事?”剛一走進豪宅,便有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傳至耳中,林易轉頭望向出聲之人,發現那是一名頗顯百無聊賴的俊俏青年。青年生的俊美,臉色隨意,嘴角掛著彎月似的淡淡微笑,清澈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林易,倒是未有半分狗眼看人低的嘲諷之意。

林易見對方如此詢問,好心好意之下自當該禮貌回之,說道:“不為什麽重要的事,隻是在下昨日曾在麵攤子上吃了幾碗粗麵,後來卻是畫坊的人提前幫在下付了麵線錢,所以在下今日前來,準備還上那些麵線錢。”

青年聽了林易之言,很顯老成的點了點頭,淡笑道:“少年可是有心了,你進去吧,幫你付錢的人就在裏麵。”林易報拳道謝,轉身欲要走進屋內,但這時青年卻又突然道:“不知少年名諱?”

“林易。”林易並未有什麽顧忌,誠實回答。

“我叫朱墨陽,切記小心裏麵的那些人。”朱墨陽笑意斐然,好心提醒道。

林易聽了朱墨陽之言,微微蹙了蹙眉並未再開口回答,隨之轉身像內院之門走去。

腳步帶著平衡的節奏感,林易的身子走到了門庭前麵,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從屋內飄忽而來,那是筆墨散發的味道,也曾讓他留戀了十幾年。然而,就在這熟悉的味道裏,林易敏銳的發現其中還參雜著道道嬉笑聲,有男有女,隱隱約約之中帶著一句句充滿戲弄的趣味。

林易輕笑一聲,不再理會那些輕如蚊蟲鳴叫的打鬧聲。跨步向前走去,直到他的步伐剛一踏入門庭之內,數道如黑月似的**便直直從空中向他潑灑而來。

眼看著這些不太友好的繪畫者手中拿著盛墨汁的水桶,而水桶裏的墨汁卻向自己的這邊潑灑,林易此刻身在畫室之內,卻沒在他們臉上發現半絲對藝術的癡迷與瘋狂。他們隻有充滿對外來者的挑釁與捉弄,滿眼期待著外來者被墨汁噴灑的全身漆黑,仿佛這樣才能使他們瘋狂,這樣才能使其成為一個合格的藝術家。

林易身為一名修行者,自然不會與這些凡俗的富貴之弟動粗,隻是他同樣不會任由著對方繼續得寸進尺,況且他身上正穿著剛從布料店裏買來的新衣裳,並不想就這樣被墨汁濺起汙漬,從而染上一片難看的漆黑。

所以,他隻好動手阻止。

雖然隻是點指微微一動,但卻對周邊的天地之氣操控做到了極致。林易右手上的食指微卷,體內的天地之氣驀然自手心湧出,他操控著凡人不可眼見的天地之氣,隻見其周邊的氣息驀然凝聚,像是在其周圍形成了兩道雨傘般,使空中潑灑來的數輪漆黑墨月便從中間開始向兩邊緩緩分開,最後竟被這兩把無形的大傘直接避開到了身側。

因此,墨汁便正巧與他來了個擦身而過,但卻未有半點接觸,確實是十分的恰到好處。

當然,能夠看到他如此巧妙運用天地之氣的人這裏沒有幾個,門庭外的青年是一個,畫室內的幾名貴族學子有幾個,還有一位便是畫台上那德高望重的先生是一個。

那些墨汁被無形大傘分道之後便順著自由落體潑灑在了地麵上,黑色的**開始灑地遍鋪,又順著木板的紋路不斷滾動,最後將珍貴的木板上渲染出了一片片汙跡。但就因為這些墨汁造成的塊塊汙跡,使木板上的水墨看去竟像是一幅無比巨大,並由無數塊麵組合而成的意境超然的山水畫。

而且,這樣的山水畫並不是順其自然,倒像是某人不經意間的刻意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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