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著他隻顧自己收拾東西,且絲毫不曾對自己有什麽幹擾與阻止,心中好奇十足。

對他而言,自己之所以滿世界行走其實都在逃跑,而對方既然可以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身邊,那麽總該有個理由才對,然而,眼前那名忙碌的男子沒有理由,他隻是顧著自己收拾東西,仿佛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於是,人便抱著懷中的東西靜靜看著對方,看著他無比認真收拾東西很久,直到對方收拾完了所有東西。

戴鬥笠的男子收拾完東西,並沒有理會那靜安而立的人,他轉身看向那堆燃著的火堆,看到了鍋內的東西已經煮熟,隨之小心翼翼的將鐵鍋從火堆裏端了出來,然後用瓷器倒了一碗在手裏。

男子極其滿意地看著碗裏的食物,又用自己的鼻子聞了聞食物香味,最終點了點頭。他緩緩轉過身來,鬥笠下的目光稍顯深邃,他目光靜靜地看著人,口中說道:“吃吧,快點吃完把碗還給我,我還要趕路!”

人看著男子伸手遞過來的瓷碗,驚愕的心思不禁使其身子變得木訥,他猶豫不決地看著眼前這名帶鬥笠的男子,始終沒有伸手接過瓷碗。

戴鬥笠的男子見他如此警惕,不由善良一笑,接著說道:“我隻是路過這裏,在草野間看到你躺著昏睡,我給你了站起來的力氣,但你很久沒吃東西了,如果你再不吃完這些東西,你是不可能走到下一個城池的。”

人聽到這裏,帶著幹燥沙啞到極其刺耳的聲音羞怯問道:“為什麽要幫我?”

男子笑著說道:“先生說,助人為樂!”

人無謂冷笑,依舊警惕說道:“我不信天下還有這樣大無畏的人!”

戴鬥笠的男子收回瓷碗,然後就在人的麵前將碗送到自己嘴邊,他毫無阻礙的喝了一大口湯;湯水很鮮,裏麵沒有什麽魚啊肉啊之類的葷腥,男子不喜歡殺生,所以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在林子裏麵找到了蘑菇與參類,一起燉成了這碗美味的佳肴。

男子喝完一口湯水,隨之便又無比細心的擦去了自己的口印,他再次將手中的瓷碗伸向人,口中說道:“現在可以放心吃了,我沒有下毒!”

人見到對方喝完一口湯水,心中的那些顧忌不由鬆了一分,他伸手接過男子遞過來的這碗食物,隨之轉身便向前走了幾步,最後在原先躺著的草野間坐下。

人摘除了自己臉上的粗布,然後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戴鬥笠的男子說的很對,他已經饑餓了很久,如果他再不吃點東西,他根本不敢保證自己可以繼續行走;他看到了碗中的食物都是野味,他看到了碗中的食物沒有一點葷腥,以他之前的地位與身份,他不可能會食用這些東西,但現在的他顧不上那些所謂的身份地位,他隻是一名落魄的浪人,所以有的吃便是天大的福分。

人張口喝了一口湯水。

湯水很鮮,非常的鮮,比之魚蝦還要鮮。

甜甜的湯水,清新的味道,人感受到了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他再次喝了一口湯水,然後開始將碗中的食物送到嘴裏,他細嚼慢咽,他緩慢的將所有食物連同湯水也一口不剩的吃下肚子,然後有些尷尬的站起身子來到那背對著他的男子邊上。

人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名男子,遲疑了片刻說道:“你煮的東西很好吃,但我好像餓的有些長久,所以沒有……!”

“鍋裏還有!”戴鬥笠的男子打斷人的話,隨之轉身伸手接過了他的空碗,口中接著說道:“我幫你盛滿!”

人輕聲說道:“謝謝!”

戴鬥笠的男子極其細心的為他再次盛滿了食物,連同鍋裏的湯水也一滴不剩的倒在了他的碗裏,他將自己的空鍋收盡儲物囊,然後手指一揮撲滅了燃燒著的火焰,最後才轉身過來將碗遞給人,說道:“不用謝!”

人接過瓷碗,點了點頭便隨地坐了下來。

他沒有再回到那個簡陋的草窩,他就在坐在戴鬥笠的男子眼前,然後吃食物的速度也不再狼吞虎咽。他邊吃邊說道:“為什麽這個蘑菇吃起來,有一種肉的感覺!”

男子聽言,笑著解釋說道:“天下萬物皆有靈性,我不願殺真的生物做食物,但我聞到過過它們是什麽味道,所以我就按照記憶的味道煮,爭取讓它們之間的味道變得更像起來,其實蘑菇還是蘑菇,肉還是肉,隻是你的感覺像罷了!”

人聽到對方的解釋,好奇問道:“這樣也行?”

男子認真回道:“可行!”

……

……

從人食用完食物,他便將手中的空碗還給了戴鬥笠的男子,戴鬥笠的男子收起空瓷碗,隨之便要抱拳告別,但就在男子提起竹竿與一個水桶離去時,人忽然問道:“多謝閣下相救,但不知閣下可否告知名號?”

戴鬥笠的男子止住腳步,頭也不回說道:“隻是舉手之勞,無需記名掛姓,小生告辭!”

人見到對方如此著急離去,便是著急說道:“閣下要前往何處?”

男子回道:“天下行走,便以天下為目標,走到哪,就是哪。”

人聽此,心中開始想起自己的遭遇,他沒有要對方幫忙複仇的心思,但他心中有了一個突生的念頭,他知曉對方不是壞人,他知曉對方是個好人,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救下自己,所以人猶豫了片刻,有些怯懦說道:“既然你是天下行走,我也打算天下行走,那我可不可以與你一起走?”

從離開先生身邊起,君問便是一個人手持魚竿,頭戴破爛鬥笠行走天下。

當時的他沒有手中木桶裏的那條小紅魚,他的行走是一個人的天下行走,所以在麵對此刻人的請求,君問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適應,他皺眉緘默陷入沉思,但腳下的步子卻沒有跨出半步,他陷入了兩難的抉擇當中。

人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那靜止的身軀,忽然間覺得眼前的他格外高大,隻不過就在很久後,他始終不曾等到男子的答複,他開始有些失望起來,他開始有些擔憂起來,他看著那遲遲不說話的男子,不禁轉口說道:“如果不能一起天下行走,那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一個人!”

“隻要找到那個人,我就不再跟著你。”

君問搖了搖頭。

人很失望。

但君問突然說道:“既然遇見,就是緣分,先生說過萬物皆有緣,如果你要跟著我走,那就走吧!”

人大喜,隨之便捧著懷中的長棍來到君問邊上。

人的身子很小,至少在君問麵前顯得很小,他的身影很單薄,也不知是之前饑餓造成的,還是他的身子天生如此,但即便他小,可他依然有過人的地方;比如褪去粗布的人,臉上的皮膚會顯得極為細膩白皙,而且如果不是他臉上那些故意抹黑的汙漬,他應該會是極其漂亮的人。

君問沒有用目光去看人的臉,對於他來說,非禮勿視的道理一直根深蒂固。

他行走天下好幾年,從一名大修行者到接近五境的大修行者,從身邊的一無所有到那尾平躺在他木桶裏的小紅魚,他的人生發生了很大改變,他的修行之路也發生了很大改變,而唯一沒有變的是,他的性格與信念都還一如既往那般正直善良。

人行走在君問邊上,整個人竟顯得無比踏實,在這個世間,他曾經看到過一個給他無比踏實的男子,所以他將自己的希望都壓在了那名男子身上,他渴望眼前的男子可以帶他找到另一個男子,隻有這樣,他才知道自己以後到底該怎麽做。

兩人離開草野間,走進了稀稀疏疏的樹林,林中草葉依稀繁盛,但樹木卻顯得有些稀零八落生長。

對於君問而言,自己腳下行走的路是將要走過的路,他按照先生的意思想要去找自己的大師姐,然後向對方學習踏入五境的方法,一切都像是安排的計劃,可他並不知道這條路對於邊上的人意味著什麽。

人一路沉默。

像是整個人都陷入了焦慮。

但就在許久之後,他又突然對旁邊的君問說道:“現在我們一起天下行走,是不是應該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君問挺次,突然回過頭來,他沒有去看人肮髒的白臉,他隻是看見了那條流淌在不遠處的小溪,然後無比認真地看著人,說道:“我們現在去小溪邊上,你先去洗幹淨你的臉,我得給我的魚換水。”

人有些不知所然,但沒有忤逆對方的意思。

他跟著君問來到了小溪邊,看著對方將水桶裏的魚倒入河中,他很好奇對方為什麽要將捉來的魚倒入溪裏,畢竟普天下的魚要是被放入河水,它們都選擇逃離。

然而,這尾小紅魚沒有逃走,它隻是緩緩的遊弋在清澈的溪水裏,遊弋在君問那正在清洗的木桶旁邊,仿佛它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到水桶之中,人見此,故而有些驚愕問道:“為什麽它不會逃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