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給你,回憶給我(1)

車子在高速路上全速前進,車窗外的樹木和路牌在黑暗中飛快地倒退,讓人看得眼暈。舒嘜鎷灞癹車裏彌漫著一股腥甜的鮮血味道,聞得久了,也讓人不由感到胸悶。

李慕澤難得地沉默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以照,她的臉頰隱藏在一片陰影之中,臉上的表情忽而溫柔,忽而痛苦,讓人不忍心說任何話去打擾。

五年以前,李慕澤是在去德國慕尼黑參加啤酒節遊行時,遇見了去那邊訪問的沈念北。13330156

彼時這個一看便是華人的大男孩兒,隻穿著簡簡單單的帽衫和牛仔褲,卻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因為在熱鬧喧嘩的遊行人群中,隻有他一個人,就那麽蕭索地站在街旁,找路邊的小販買明信片,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也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意思,讓一向好奇心爆棚的李慕澤頓感有趣。

在異國他鄉遇到故鄉人,總是格外感到親切,兩個人一下從北京的地道小吃聊到德國的風土人情,又聊到這幾年的旅行和遊學經曆,聊著聊著,就勾肩搭背地晃到了一家啤酒坊裏。

或許是酒喝得多了,也或許是在陌生人麵前更容易卸下心防,當李慕澤唐突地問起念北為什麽要買明信片時,念北居然醉醺醺地把他和阿九的故事講了個遍。從此兩人成為了肝膽相照的莫逆之交,而李慕澤也深深記住了那個有著一雙彎彎的眼、笑起來會有兩個梨渦的阿九姑娘。

後來,李慕澤回到國內,開了一間兼具畫廊和書店性質的咖啡館,直到念北休假回國,兩個好兄弟才再次相見。這一次,念北帶來了一個全新的故事,也是一個連他的堂兄鎮南都不相信的故事--

他說,大哥家來了一個做代孕媽媽的保姆,眉目之間像極了阿九。

起初,李慕澤和鎮南的態度一樣,對這個故事並不買賬。可是後來,當他看到念北一天天地消沉下去的時候,他終於漸漸相信,那個女人一定和阿九有幾分相像。TVMw。

不然,心中隻裝著阿九的念北,又怎麽會為了另外一個毫不相幹的女子,變得這樣喜怒無常?

李慕澤沒有見證過念北與阿九青梅竹馬的過去,所以,對於蕭以照究竟是不是阿九,他從來都沒有發表過意見。而念北自己,也一直沒有充分的證據說服阿慕,畢竟,那時他還沒有來得及發現,那片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傷疤,和那朵從披肩裏悠然飄落的葵花。

直到親眼見到以照,李慕澤才有些明白,念北為什麽會為了她這樣拚命--她給人的所有感覺和氣質,果然更像是一個曾經錦衣玉食的落魄少女,而不是什麽代孕媽媽、地下情人、豔舞女郎。可他也沒有想到,在念北受傷之後,這個一直油鹽不進得近乎殘忍的女子,會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身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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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個急轉彎,以照有些站立不穩,在原地晃了晃,這才仿佛猛然驚醒一般,抬眼看向李慕澤:“我們這是要去哪裏?要走多久,才能到有醫院的地方?”

“我們已經在用最快速度趕路了。”李慕澤咬了咬嘴唇,坦白地說道,“沈家的勢力太大,如果去什麽天津、北戴河一類的地方,大概很快就會被找出來。所以我們隻能去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什麽地方?”以照立刻追問,“你有把握找到這種地方?”

李慕澤點點頭:“我之前去外地采風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個小鎮,那裏環境很好,不過交通不太發達,跟外界比較隔絕,所以我覺得,沈家的人並不會追過來。”

“一個連交通都不發達的地方,醫療條件會有多好呢?”以照尖銳地問,“念北已經傷成了這個樣子,剛才你自己也說過,即便送去一家很大的醫院,也沒把握救好,何況是去一個荒山野嶺的小鎮?那種地方我去過很多,根本就沒有任何先進的醫療設備,醫護人員也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你把念北送到那些人手裏,和讓他去死有什麽區別?”

李慕澤看了看念北,又看了看以照:“那你說,現在應該怎麽辦?”

以照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我們為什麽不能把他送回沈家?沈霜舟雖然霸道,可最疼念北這個小孫子了,不是嗎?何況他們家有那麽大的勢力,有那麽多的人脈關係……征東家一大半人都在醫院工作,他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把念北救活的!我們何必要放棄這麽好的條件,讓念北九死一生地在路上耽擱著呢?”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李慕澤又有些急了,“如果送回沈家可行,你以為我會眼睜睜地看著小北躺在這裏流血嗎?你別忘了,他是因為救你被砍成這樣,也是因為我要送你逃跑才害得他沒人應援,傷得這麽嚴重的!如果沈家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在找到那夥流氓之前,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我和你!老實說,我們家也不算是籍籍無名,可是若是跟沈家對抗,真的沒有半分把握……”

“他們要收拾就收拾好了,我不在乎!”以照不管不顧地說,“隻要能救活念北,我根本無所謂自己會怎麽樣。反倒是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就為了自保,就可以眼睜睜地把朋友犧牲掉嗎?如果你害怕,那好,你可以走,我把念北送回去!這樣總行了吧?”

“你……”李慕澤瞪大雙眼看著以照,眼睛裏滿是怒火,有一個短短的瞬間,以照甚至覺得李慕澤會被氣得動手打她,可他還是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不顧滿座的血跡,在念北身邊坐了下來,長歎了一聲,皺眉說道,“不管你是過去的阿九,還是現在的蕭以照,你始終都不夠懂他,知道嗎?”

以照頓時愣在原地,把這句話反複想了幾遍,才滿臉茫然地問:“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不夠懂他?”

“從前的事就不說了,隻說現在吧。”李慕澤搖搖頭,低聲道,“念北為什麽傷成這個樣子?是為了救你。隻要能護你周全,他就算拚了這條命也不覺得可惜。可你呢?卻打著救他的名義,口口聲聲地要回去送死……我知道你是為他好,可你仔細想想,這真的是為他好嗎?如果你真的犧牲了自己,那念北流的這麽多血又有什麽意義?如果他醒過來,發現這世界上沒有了你……你又讓他怎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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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照呆呆地後退幾步,腦海中又是一片淩亂。這麽多年過去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說過她不懂得念北。可聽了李慕澤的話,她才如醍醐灌頂一般地忽然醒悟--

她一直以為,她和念北之間的錯過,全都是念北一個人的過錯。是他扔下她遠走高飛,是他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是他在重逢後對她羞辱折磨……可她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之間那麽長,那麽長的距離,怎麽會單單是一個人後退的結果?

這些年來,他不懂得表達,她不懂得詢問;他不懂得解釋,她不懂得傾聽;他不懂得怎樣找到,可她,卻根本不懂得去尋找……就算多年後重新站在他麵前,她也率先采取了作踐自己的姿態,以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在沈家出現……

無論是阿九,還是以照,她一直用一種自以為是的方式在愛他、恨他,又怎麽能把一切都歸咎於他呢?

李慕澤重新站起身,把手搭在以照的肩膀上,堅定而溫柔地說:“我知道,你想要念北好……可隻有你先把自己活得好好的,念北才有可能好。”

讓懂隻著。以照抬頭看著這個比她更懂得念北的朋友,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哽咽著問:“你讓師傅開得這樣快,是擔心沈家人已經知道了念北的事嗎?”

“念北一直是沈老爺子心尖兒上的孩子,”李慕澤頷首道,“如今這樣一夜未歸,還發生在你莫名其妙失蹤之後,這會兒,沈家恐怕已經炸開鍋了。隻怕他們會立即派人來找他,隻怕……隻怕我們還逃得不夠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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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慕澤所說,此時沈家果然已經炸開了鍋。

鎮南發現以照和念北先後消失,暗暗派人找了一夜,卻毫無結果,眼看就要天亮,他不敢再隱瞞,隻好叫醒了念北的父母,把情況簡單地說了說。

不出鎮南所料,三叔沈恪之立刻打了一圈兒電話,強壓著怒氣吩咐大家幫忙尋找念北。三嬸兒則立刻紅了眼眶,眼淚就在眼睛裏打轉,還強撐著給鎮南泡茶,並沒忘了給他泡最喜歡的君山銀針。

事情鬧得越來越大,很快就驚動了本就睡得不實的沈老爺子,他登時便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地讓人找來了胡書韻,當著幾個小輩的麵兒,把她罵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怪她招來了蕭以照這麽個小妖精,把念北活生生地拐了去。

罵到末了兒,老爺子猶不解恨,向花梨木桌狠狠捶了一拳。

沈恪之見父親氣成這個樣子,也不敢替念北辯解,隻是小心翼翼地問:“爸,要是把他們找回來……應該怎麽處理?”

“把老四那孩子關起來,關他幾個月,輕易別放出去。”老爺子咬牙切齒地道,“至於那個姓蕭的丫頭……仔細給我查她的下落,查她的底細。我就不信,她真的能逃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