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趙雲於帳外所候,忽聞帳中怒斥聲,不由一驚,便忙撩開軍帳,見自家軍師正笑得春風得意輕搖羽扇,而周瑜正已氣得滿臉微紅。

趙雲亦深知自家軍師性子,本欲想問些什麽,哪知諸葛亮早已開口道:“子龍啊,看你將都督驚得成何樣了?”見他眼中依透狡詐之意,趙雲早已無言以對。

周瑜手握大白,隻恨未能將它捏碎解恨,他隻忍了方受的氣,隻待冷靜片刻,隨而抬首展笑:“先生可真會開玩笑。”

“哪裏哪裏。”那人笑得更為歡。

他不由心下更為生怒,終有一日,他定將他斬於劍下!

不過隔日,昨日那不歡而散似為雲煙,周瑜複請那人議事而退曹軍,周瑜為他滿上清酒,隻謙卑而問:“先生覺得水上交戰,不知哪種兵器甚為要緊?”

“弓箭。”他輕呷美酒,複搖羽扇,一副逍遙自在模樣。

“今軍中缺箭,煩請先生於十日內監造十萬支箭。”

周瑜心中不免冷笑,話已道出,看你臥龍如何是好。

不想那人竟止了搖扇,輕笑應承道:“十天惟恐誤了大事,不需十日,三日便可造。”

周瑜一怔,望著那人眸子,見他一臉似為真誠神情,倒也並無虛假。

他隻冷哼一聲道:“軍中可無戲言。”他不信他可三日便造十萬支箭,縱為仙人亦需時日。

“怎會騙都督呢?”那人忽的一臉狡詐,一手已覆上周瑜手背,“亮自立軍令狀。”

周瑜隻覺一陣別扭,本想甩開,卻又方聞言,不禁大喜,諸葛亮立了軍令狀而後便告辭。

若如他三日造不成,自當有理由置他於死地。

他這般愚蠢,竟談臥龍?當真可笑矣,自想那人回去後定是悔了。

魯肅進了帳中,不知周瑜正想著什麽,唇邊隻一記歡笑,他亦不知周瑜自伯符死後,何時如此歡笑甚喜過了。

隻是明了他心中所想,魯肅亦隻輕歎搖頭道:“他可是戲言?”

“他想送死,可怨不得我,”周瑜心情大好,為己滿了酒,輕抿一口而後續笑言,“立了軍令狀,想飛亦飛不走,吾自令工匠故拖延誤了時日,三日後,看他還有何話好說?”

三日而後,天起大霧曹軍而至,曹操隻令亂箭而射,一時箭如雨下,霧散之時早已有十萬許弓箭。

周瑜隻於岸邊負手而觀,見著那人笑得得意笑得自傲,見他欲行向自己,周瑜隻輕歎。

“都督~亮邀你飲酒可好?”那人隻近他耳畔,呼出氣息溫熱如火。

“也好。”他悄而避之,已隨那人進了帳中。

帳中酒香陣悠來,伴著那人淡香欲來,那人便挽了衣袖為他斟酒,酒落杯中,似濺酒花。

周瑜倒不急著飲下,仍以謙卑真誠而道:“先生,瑜可有一計。”

“不若將想法寫於掌心?”那人見著他一臉自信而展笑。

那人心中早已知曉他在想什麽,隻因他懂他。

懂他心中所想,懂他曲中之寓,若為不懂,怎又可如此輕易氣了他?

兩人而展手,隻見二人掌心間皆為“火”字,隨而相視一笑,那人隻叮囑道此為相互秘密不可告與人知,周瑜隻垂眼簾而輕笑應之。

換而幾日間,便聽聞周瑜忽吐血倒地不知有何有心事,又昏迷不醒,隻驚得吳軍皆為慌亂,忙報與仲謀,連請郎中無人能醫。

魯肅近幾日來亦是心中煩悶,今見孔明聞周郎病來,見他依為自信而笑,狡詐而笑,魯肅心中煩悶更添。

“公瑾的病吾人能治。”

周瑜正自坐於床榻上,倚著軟枕,正看著兵法書卷,正看得入了神,忽聞門一陣聲響,他一怔,轉臉便見孔明而至。

“先生你這是……”他訝道。

“亮聽聞都督貴體不安,便自來為都督治病的。”那人坐至榻邊,輕笑而言。

周瑜忽嗅到那人身上淡香,忽有些心神不定,隨而啞聲道:“麻煩先生了。”隨後將手臂伸了出去。

那人方觸了他手臂,便亦開始佯作把脈來,時而輕蹙眉頭,隨而又忽展眉而笑,方才執筆而書。

“亮有一方子,定可醫治都督的病。”

周瑜隻愣愣地看著他提筆而書,又隻愣愣地看著他將紙遞與自己麵前。

隻見紙上惟見十六字:欲破曹公,宜用火攻,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那人竟懂自己心中所想?

周瑜手執紙微用了些力,隻將紙弄了皺來,隨後閉眼歎道:“不知先生可有法子?”

忽聞那淡香愈濃,隻擾得他心神不定,蹙眉睜眼,見著那人已與他鼻息相對,四目相視。

“都督若要東風,亮便替你借又何妨?”那人忽又離了他半許,伸手將他手中兵法抽走,再為他掖好被褥,“不過,都督前幾次所允亮的,還未有回應。”

“……先生要瑜又有何用?瑜自不為女子,亦不為小倌相公。”周瑜輕推開那人,別臉隻望向窗外景色。

自亂世起時,早未如此似如今自在悠閑看景了。

“因你為周郎。”那人斂笑而言。

“先生此話……可不令瑜發笑,若此次吾為東吳而亡,小喬便托付與你。”他隻歎道,心下早已生出無奈。

諸葛啊諸葛,若此次可借了東風,真允你又何妨?

隻怕你不過口出狂言罷了。

靜候半晌那人卻不言語,周瑜轉臉,見那人墨黑雙眸似無神采,又待半晌那人忽的起身為他合了窗,再為他將外露手臂收於被褥之中。

“夜裏起風,若仍不注意自己身子,老來受苦得可是你。”那人道完此話倒也不留,仍是輕搖羽扇轉身逍遙而離,方才失神似不過錯覺。

若今不為兵荒亂世,若今他不已娶妻,自當不顧世人所論,亦與他長相至鬢霜。

如今不過各為其主罷了。

周瑜看著那人於爐中焚香隨後仰天禱告,他隻立於那人身旁,英眉微皺,已候許久,卻不見東風。

他抬首望天,見天色微暗已近夜晚卻仍不見東風而至。

黃蓋早已將快船備好告與周瑜,周瑜隻頷首讓他下去,他轉臉便見那人。

他已立此已久,候了許久東風仍未至,他何嚐不怒?許是是那人一場玩笑罷了!

他心生怒氣,卻未能發作,他忍了許久才開口道:“先生,不知這東風何時才來?”

那人聞言轉臉,展笑道:“不急不急。”他隻輕搖羽扇逍遙自在。

周瑜最氣得便是那人一副自在模樣!

胸口微微發疼,周瑜手捏成拳,隻將血腥味咽下,那人見他一臉蒼白,笑意甚深:“都督身子初愈,怎好意思讓都督伴著亮呢?”

“若東風未至,可莫怪……”周瑜隻氣得渾身發抖,忍了半晌,方開口慍道,還未說完卻早已被那人打斷。

“來了。”見那人唇邊仍為歡笑,笑得得意笑得自信。

將近三更,忽東風而起,耳邊隻響風呼聲,旗幟竟向西北飄,周瑜隻愣於原地而不知該應什麽。

諸葛亮,當真神人。

他雙眼微愣,抬手風穿五指隙中,轉臉便已見那人滿臉為笑,似是嘲諷著自己的愚笨……

“都督好好用兵。”那人為他綰了青絲,隨後笑著搖扇而落高壇。

他愣了半晌,隻展手而瞧自己掌中薄繭,這雙手隻教能為東吳奪得天下,直讓天下皆歸孫。

自己究竟是為了東吳還是伯符……

自己竟連自己的心思亦不清楚。

若那人非為蜀漢,而為東吳人,自己與他……會成何樣?

想到不該想得,周瑜臉色一變,忙下了七星壇隨後命人將柴火捆了,拉至江邊黑旗下,命人將祭旗斬了,隨後便令開船。

此時東風大起曹軍而至,曹操隔江遙望,隱見一隊船駛來,忽聞程昱言:“來船有詐,今夜起東南風,不得不防。”曹操聞言忙令人攔截。

文聘帶十餘船迎去,喊道:“丞相有令,來船停下。“話音未落,文聘早已中箭倒在船中。

黃蓋此時把火刀一招,各船一齊點火,趁著東風直撞曹軍水寨,一時四下火船齊至,隻見江麵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隻將夜空照明。

曹軍敗後十餘天,忽於軍帳聞一曲高山流水,曲音泠泠煞為動聽,趙雲、關羽、張飛伴於旁,三人互為對方斟了酒。

趙雲悄望諸葛亮,見他正自拂琴得開心,輕抿了口酒歎道:“近來軍師一直彈著與周公瑾初遇之時,周公瑾所彈與軍師的曲子。”

“我管他彈得什麽!”張飛將酒碗一丟,手背擦了唇邊清酒罵道,“大哥如此重用他,可不是要他來彈曲子的!”

半晌曲音止。

三人未曾發覺,仍自論著自家軍師與周瑜之事,諸葛亮立於趙雲身後,聽得倒也開心,隻輕搖羽扇倒也不出聲。

“軍師可是待周瑜有情?”趙雲忽問道。

孔明方聞言隻一怔,初初隻因久聞周郎曉通音律又善作戰罷了,後來不得不認,當真被他吸引了去。

有情?

他忽的一笑,有情又待如何?若是告與那人聽,許是將他氣得此生不願再見自己。

“若……軍師……?”張飛抬首欲要應道,卻見自家軍師滿臉愁容不知在想些什麽。

趙雲聞言,微微轉臉便見了他,不由得臉色一變,亦不知方才自己道得這些話諸葛亮可有聽見......

此時一小廝而入帳中,恭聲道:“軍師,主公要您前去主帳中,方設宴迎周瑜、魯肅。”

“好。”諸葛亮倒也沒說什麽,隻隨著小廝而進帳中。

自赤壁之戰後,已有十餘天未見,諸葛亮隻覺心中微喜,得不到人又如何,隻讓他可與他相見亦也好。

方掀了簾卷,便見周瑜魯肅坐於一起,對著的便是劉備,劉備一見他已來,忙請了他坐下。

周瑜自知劉備待他如寶,倒也沒什麽想法,隻聞他輕咳一聲道:“豫州莫非想取南郡?”

“都督不取我取。”劉備為自己與諸葛亮各滿了酒。

周瑜一怔,隨後笑問:“我為何不取?”

諸葛亮倒也不出聲,隻嚐酒細賞眼前之人,不論如何瞧,都隻覺此人悅目得很。

“隻怕都督取不到。”

“吾取不到,那時便任你取!大丈夫一言既出,絕不後悔!”周瑜隻將酒碗端起一飲而盡,方未飲進的美酒自唇邊落入衣裳內,見他將碗擱下,與魯肅起身與劉備告辭。

方出了主帳未有幾步,忽有人聲聲公瑾而喚,周瑜回首隻見那人忽的急行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