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這樣的女子,雖然高攀不上王平之這樣的人,可是卻配得起司馬皇室,甚至一些次於王謝兩家的大士族。若他是建康城的柳姓本家,絕對不會放任柳瑤這樣被王平之都注意的女子隨便嫁人的。

在這個時代,有一個好的家世會讓眾人刮目相看,可是好的家世伴隨著的,卻是失去自由。如他一般,現在或許還能娶心儀的女子吧!

或許,母親會讓他娶一個士族家的女子,有助於他未來的前途,但這絕對不會是柳瑤,因為柳瑤的未來,還不知會發展成什麽樣子。

未來,誰都說不準誰是什麽樣子,誰最後嫁了誰,誰最後娶了誰……

“我……還可以吧!”孫宇輕輕搖了搖頭,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他道:“恭喜你。”

柳瑤聞言微怔,淡笑說道:“都是些虛名,又有什麽可恭喜的。”這些,得到之後,便不會覺得在乎。

“聽說你父兄回來了,這一次可是要同他們一同前往建康城?”孫宇依靠在窗台上,偏頭看著她。彼時的少女同樣依靠在窗台旁,她手中端著白玉酒杯,纖細的手指宛若玉雕,那側過麵的精致容顏感覺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精貴美麗,一時間加上酒精的作用,孫宇不由得看癡了去。

廳堂內沒了柳瑤的身影,同她見過一麵的包寧也尋到了這裏,見到孫宇這般模樣,輕咳了兩聲,見孫宇還沒醒悟過來,轉頭對柳瑤說道:“還記得我嗎?”這樣率性的男子,並沒有將她當成尋常小姑子,而是當成一個想要認識的友人,無關風月,隻談友情。

柳瑤微微笑道:“當然!包大美男,阿瑤久仰大名,怎能不知道?”

包寧笑道:“你這嘴,可真是伶俐的很。不過幾月不見,變化真大。那日在煙雨樓之中相見,隻覺得你像是剛剛出鞘的劍一樣,雖然表麵溫順,可是內裏卻淩厲的很。可如今再見,卻再也看不到絲毫淩厲了。唔……像是曆經一場無形的蛻變。”

柳瑤聞聽這一番話,唇邊的笑容微斂,向來深沉淡然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驚訝,極快,她馬上將眼簾垂下,未等她說話,孫宇已是反應過來,聽到這番話,覺得很是不爽,抬眸說道:“你看人倒是很準。”

包寧一臉謙虛的說道:“哪裏哪裏!”

柳瑤微垂著頭,不讓人看清她眼中的想法,她盯著腳下包寧的衣擺,心中大震。沒想到,一個最不相幹的,隻見過一次麵的人卻將她看透了!的確,見到包寧的時候,她還在反複的噩夢中不能自拔呢!而現在的她,就像一壺陳年老酒,一點一點的沉澱了。

說她是出鞘的劍,是說她身上帶著掩飾不去的煞氣,那是在戰場上廝殺留下的煞氣。如今的她,若不是用刻意表現出的隨意淡然來掩蓋,不知將會是怎樣的淩厲,會不會如王桐一樣,讓人厭煩?高傲的像隻渾身已經破敗不堪的孔雀,卻還是在佯裝高貴。

孫宇道:“我看阿瑤隻是一個尋常的小姑子,性格溫和的很。”頗有些圍護的意味。

包寧瞅了一眼還在低頭的柳瑤,又看了看還要出言圍護柳瑤的孫宇,意味深長一笑。包寧對柳瑤說道:“大家都叫我包子,你也莫要客氣,直接稱呼便是。”

這下輪到孫宇驚訝了,便是柳瑤也是驚訝的說不出話。包寧這樣說,就是如同王平之一樣,承認了柳瑤的地位,她可以像他們的朋友一樣,不用拘謹,不用做作,可以肆無忌憚的。因為他們這些人啊,個個都飛揚灑脫,賽若神仙般淡然自在。

孫宇悻悻的閉了嘴,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待包寧走後,他神色複雜的對柳瑤說道:“恭喜你阿瑤!這個圈子不大,卻也不小,影響力非你能想象的。”他複雜的是,柳瑤的身份又上了一層樓,難過的是,這樣的柳瑤,他這樣的凡夫俗子,如何配得起?

心中僅有的一點念頭,被他硬生生掐滅。

他道:“日後你有任何需要,我都會盡全力幫助你。隻是我希望,你還是沒有需要到我的時候。”孫宇說完,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柳瑤輕輕歎了口氣。報仇一事還沒有著落,她又怎麽能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體?上一世已經栽在男人手上了,這一世,她隻想報仇,其他的,那都是現在不能考慮的。

害過她的人還在逍遙,她怎麽能去顧那些沒有用的?更何況,他又不能幫她報仇,反而會成為她的絆腳石。

陸續有人走進來同柳瑤說話,最後一個來的是王桐。想必是喝的有點多了,王桐的臉緋紅一片,雙眼異常發亮,她端著酒杯走過來,搖搖晃晃的,看樣子委實是喝了不少。

“阿瑤,你怎麽躲在這裏。”她湊到柳瑤身邊,一身酒氣熏的讓柳瑤差點吐了。

柳瑤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無奈笑道:“不勝酒力,因此在這裏躲上一躲。”

王桐將杯中酒喝了一口說道:“難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喝多點又算得了什麽。不過還是你聰明,曉得避酒,我卻避也避不得。”不經意間,她像是習慣了炫耀。

柳瑤的眼睛又恢複之前的深沉,聞言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冷厲,唇邊卻帶著得體掩飾的微笑。她道:“是啊!我很自覺呢!”

都這樣說了,王桐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聞言回頭笑道:“是你自己躲進來的,外麵的人想尋你都尋不到呢!”

柳瑤笑著點點頭,伸手奪過王桐的杯子說道:“你少吃些,莫要吃醉。”這樣說話的時候,她飛快的將一點什麽東西抹在酒杯上麵。

不意外的,王桐伸手奪過酒杯,柳瑤裝作防備不及時的樣子輕易的被吃醉的她奪了過去。柳瑤做無奈狀說道:“阿桐,你跟袁小郎究竟是怎麽回事?伯母都怨我了!”

王桐不在意的笑道:“就男女間那點事唄!你還不了解我嗎,母親跟哥哥越是管我,我越是不聽他們的。”

柳瑤聞言沒有說話,她偏頭似是在看向一旁,可是眼睛卻緊緊盯著王桐手上的酒杯,眼看著王桐就要將酒杯抵在嘴邊開始吃酒,就在這時桓清卻走了進來,一把奪過王桐手中的酒杯隨手放在一邊。

那酒杯本是有些不平,桓清這樣隨手一放,一個不穩倒向一旁。不經意間卻讓柳瑤的算計付諸東流。柳瑤暗恨,但失了這個機會,隻能下次找方法。

“你少吃些,有點樣子。”桓清恨鐵不成鋼的說著。他這個樣子倒是給柳瑤一種錯覺,仿佛他才是王桐的哥哥,而王平之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清哥哥。”王桐眯著眼睛笑嘻嘻的撲向桓清,桓清無法,隻得伸手接住她。柳瑤溫聲說道:“讓我來吧!”桓清到底是男子,聞言趕忙將王桐推向柳瑤。

這一次柳瑤不能成事,她不敢再冒第二次險,便吩咐王桐的婢女將她扶進廂房之內,隨同桓清一同走了出去。

眾人正在作詩,是昨天派人定做的水槽,水中的瓶子流到誰那裏,誰就得即興作詩,做出來的,眾人會拍手叫好,做不出來的,便自罰三杯。眾人分撥兩派,以裴蘇跟一些琴藝愛好者的人聚集在一起彈琴,一曲終了,鮮花到水那裏,誰就得彈奏一曲不擅長的曲目,由王平之百忙之中出言品評,不好的,當然是要罰酒。

一時之間廳堂內好不熱鬧。

桓清同柳瑤一同出來,自是拉著柳瑤去了彈琴那裏,眾人像是有意為難她一樣,紅花每次都到她這裏停下。柳瑤的手放在琴弦上一直就沒有停過。

不管眾人出什麽樣的曲目,柳瑤都能行雲流水一般的彈奏而出,信手捏來,唇邊帶著自信非常的笑,仿佛眾人不管出什麽難題都難不住她。

這般時間一長,便是流水那邊的人都被吸引到這邊,眾人以柳瑤為中心圍坐在一起,靜靜聽著這華麗中帶著憂傷,還帶著冷然的曲調,像是一曲韻歌,綿遠流長。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之中終於有人忍不住說道:“兀那柳家小姑子,你究竟是何曲不擅長?”

有人接口道:“瞧這架勢,又有哪一首是她不擅長的。”

桓清不服輸的說道:“阿瑤,我同你鬥琴藝。”

柳瑤聞言偏頭淡然一笑說道:“我不同你拚。”

“為何?”桓清不解,眾人亦是不解。

“你的琴藝,已達化境之道,而我隻是曲調華麗,像是沒有靈魂的妖精,隻是空有其表而已。”明明是貶低自己,可是眾人卻不以為然。

有人說道:“你的琴藝雖不及化境,卻別有一番韻味。”

“比喻很是貼切啊!但卻不是沒有靈魂,或許這靈魂隻是還沒有壯大而已。”

柳瑤偏頭淡淡一笑,沒有做聲。桓清卻不在意柳瑤說的,硬是讓人將他的琴拿來,同柳瑤鬥起琴來。

說是不比,可是一有人挑釁,柳瑤壓在心底的驕傲卻不由得人看扁。於是二話不說,兩人彈奏起一些高難度的樂曲來。聽說這邊鬥琴,眾人都忍不住圍過來,一見鬥琴之人是柳瑤跟桓清,更是驚訝的差點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