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不去請是我們的事,她回不回來是她的事,至少我們將事情做了,將麵子賺了!老三,你說說,一個是搭麵子,一個是賺麵子,我想你不會連這個帳都算不過來吧!有時候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要往更長遠的地方看,您說是不是郎主?”忽然話風一轉,眼神犀利而直接的看向家主的眼睛。
家主嗬嗬一笑,絲毫不閃躲,竟坦然了承認自己對柳墨元父子的陷害。他說:“您老說的對。”他看向柳墨元說:“元朗啊,今日這事難道辦的不順利嗎?”明明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可他還是要柳墨元自己親口說出來。
大胡子族老眼珠子一轉,冷笑的尋了椅子竟安穩自在的坐了下來,存心想看柳墨元丟臉。那玄衣族老雖然跟大胡子是一派,可是剛剛聽那位族老這般說,心中思量起來,權衡一番之後說:“家中還有急事,便先離去了。此番前去烏衣巷,我說的話也不多,便都由老三說吧!”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另一位從去烏衣巷就沒說話的族老也淡淡道告辭,那一臉嚴肅的族老深深看了一眼大胡子搖搖頭,也離開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渾水,還是少蹚為妙。
柳墨元與家主這一脈,從父輩開始就因為家主之位摩擦不斷,但畢竟都是嫡係,因此在關鍵的時候還是會團結在一起的,而柳墨元當年也並非是鬥不過他,而是覺得都是親叔輩兒兄弟,何必因為一個位子就引發家族內部鬥爭,白白讓人看了笑話。可他的退讓絲毫沒有讓柳靖遠收斂,反而好像他怕了他們一樣,無奈之下他隻好帶著兒子回到本家,一是因為阿瑤當年委實不像話,隻要柳書意繼承家主之位,有家族在後麵支撐著,便是名聲在不好,也不會嫁的太壞;二是也想告訴柳靖遠他們,他柳墨元從來就沒怕過,不是沒那能力,隻是不屑。
柳墨元慢慢抬起眼簾,麵無表情的看著家主柳靖遠說:“郎主還讓元朗說什麽?元朗能說的剛才三公已經都說了,若是還想聽,那便是小兒因為口出狂詞傷了三公,被元朗罰去閉門思過了!還有,王郎已經答應將烏衣巷的宅院送給阿瑤,阿瑤沒要,如三公所說,不想踏那個人情,至於今日去的目的,成功與否,不是早已經在郎主的掌握之中嗎?”
一頂高帽扣下,一時間家主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一旁的大胡子冷笑道:“我說了,我可是什麽都沒說!他們怕得罪你,我不怕,你今兒便是不讓我說,我自己也會找靖遠說,正好你在場,我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重複一遍,以免出了這門再說你說我使壞給你添堵。”說著沒等柳墨元答話,添油加醋的將今日去柳瑤小院兒的事情說了一遍。
柳墨元就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任憑他怎麽說,他都不反駁不辯解,恍似這個正廳內隻有家主跟大胡子兩人,終於說完了,大胡子一臉陰狠而得意的看著柳墨元,那目光似是再說,你能拿我怎麽樣?
柳墨元平淡而緩慢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淡的好像在看一個死人,眼中微微閃過一絲笑意,大胡子看他這個表情登時愣住,不明白都到這個時候了,這個柳墨元還能笑得出來,難道他真的如傳言中說的那般膽小怯弱,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這邊緊緊盯著柳墨元的神色看,卻沒看見家主柳靖遠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至極!這個蠢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原本計劃好的就這樣被這蠢貨給毀了!
大胡子族老說完之後看好戲一般的神色等著柳靖遠以家主之名說教柳墨元,可是他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家主說話,好奇之心回頭,卻見柳靖遠臉色陰沉的似是要滴出水來,那目光泛著森森寒意,他忽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隻聽家主淡淡的說:“三公,今日這件事便是你的不對了,且不說阿瑤是我們族人,單說阿瑤一介女郎,你這般說傳出去人家會說我們柳氏沒有規矩,到時候丟的不僅是體麵了!”
大胡子族老聞言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低著頭蹙眉辯解道:“我瞧那柳瑤太過驕傲,想我們怎麽也是她長輩,卻這般態度。”
柳墨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依舊沒吱聲,倒是家主恨鐵不成鋼的皺皺眉,上次他跟眾人商議之後隻派了兩個身邊的小廝跟外院兒管事去拜訪柳瑤,回來其中一小廝同樣說柳瑤高傲,可他轉頭又問管事,管事卻說柳瑤溫和有禮的很,絲毫沒有因他們是下人而怠慢,他當時就讓人將那小廝給暗中處理了,他當時還將這事同支持他的人說了,都說柳瑤既然能站在如今這位置而不驕不躁,想來一定是有自己的清高,這卻是孤傲,可這傲氣卻是對人,比如看不上的人,不屑的人!
家主輕輕一歎,暗道這下可是將柳瑤給得罪透了,此番王郎又是這個態度……罷了!罷了!這一局他是真的輸了,他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依舊低著頭的柳墨元,說:“好了!這件事就這樣了!元朗啊,阿瑤若是一個人住在外麵,你有時間也要多去瞧瞧,過些日子等安頓好了,她嬸嬸們也要去拜訪一下的。”
被打擊壞了?!柳墨元難掩臉上驚訝的看向柳靖遠,見他正目光複雜的看著自己,那神情中有著悵然,有著灰冷,一瞬間那同他年紀相差不多的容顏似乎是蒼老許多,柳墨元皺了皺眉,雖然能從麵上去看出他已經放棄,可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他深知柳靖遠是什麽樣的人,此刻一副認輸的表情,暗地裏說不定使出什麽花招來。
“如此,那元朗便代小女多謝家主了!若是沒有事,元朗告辭了!”柳墨元這個人本就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此番家主退讓一步,他亦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他相信,家主已經知道有些事已經沒有反轉餘地,到底是親叔輩兄弟,又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便不再追究,他想,以後的人生中,總有一日他會明白骨肉親情的重要性。
卻說柳瑤的馬車出行被建康少男少女圍在馬路中央,剛開始眾人還能允許有馬車通過,後來圍著的人越來越多,那陣勢儼然有如王謝兩家的人物出行時的陣仗。可眾人等了如此之久,馬車內的柳瑤竟始終沒有出來讓眾人一瞧的意思,桃心桃核坐在簾子兩邊把持著,都如坐針氈,不明白女郎為何到此時還能沉住氣,眼看著外麵的人越圍越多,桃核輕輕挑起簾子卻被柳瑤一眼看了回去。
“女郎,為何我們不出去也不往前走。”此去玄武湖雖然不遠可也不近,若是再繼續耽擱下去,天黑之前怕是回不來了!
柳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現在便是我出去了,也走不成。”
“為何?”兩個丫頭麵帶疑惑的看過來,卻絲毫沒有懷疑柳瑤的話,因為她說的話基本沒有沒發生的。
“為何被圍上來如此之快,你們有想過嗎?我猜想我們很早就被人盯上了,隻是等著我出行……”她微微一笑說:“想看我的醜哩!”
兩個丫頭聞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柳瑤,桃心更是訝聲問:“為什麽?我們初到建康又沒得罪誰。”倒是桃核聞言眉心微斂,想了想說:“你說的對,我們剛剛到建康是沒有得罪誰,奴婢想這件事跟本家應該沒有關係。如此這件事很有可能跟謝郎有關……因為最近的傳言,都關乎他啊!”
柳瑤深深的看了一眼桃核,唇邊綻放淡淡的笑意說:“不錯!雖然我們都不在意,可有人卻著急了。”說著說著,淡淡的笑意轉變成苦笑。
桃核偷偷瞄了一眼她的神色,試探性的說:“要說這一次謝郎為了女郎可真是犧牲太多了,即便是有著崇高的身份,可到底還是年輕一輩,指不定被族中那些長輩怎麽說呢!瞧著,今天那大胡子族老真是過分,奴婢都想衝過去扇他兩巴掌。”
桃心聞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姐姐,張著小嘴說:“姐姐,你何時這般沉不住氣了……”沒等說完便被桃核一記眼神瞪了回去,桃心登時閉緊嘴巴,眼睛在柳瑤跟桃核身上亂瞄。
柳瑤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桃核,你最近可是越發沒規矩了!”
桃核虛笑著說:“有嗎?奴婢一直以服務女郎為宗旨,秉承著遵命至上的格言,可謂是規規矩矩……”桃核的話沒有說完,便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那女聲聽上去極其高傲,簡直有點目中無人了!
“這便是柳氏阿瑤的馬車嗎?也不過如此嘛!”
“就是就是。”她的話音落些,圍在柳瑤馬車旁的少男少女紛紛附和。這種感覺讓柳瑤恍似回到前世遇見王桐的時候,被人羞辱的感覺何其相似?隻是那時的她沉不住氣,沒等王桐上門找麻煩,她自己就自不量力的衝了上去,以至於遺恨半生。
一切今非昨啊!如今的她,在經曆過諸多事情之後,竟然能沉沉穩穩的坐在馬車內近一個鍾頭,能安靜的仿佛身在花園之中一般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