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如果成功了,她成功‘預測’了未來,是好的,那建康柳家,就是她汝城柳家也會被載入青史,為天下人所能紀念所感懷,而且地位也會不同昨日而語,如若不成,哪怕是一個不好的預測,她柳瑤轉眼間就成為為家族複興而犧牲的炮灰,甚至還會連累父母哥哥……那些人為了滿足私欲,竟然問都不問就將她暗中推入風口浪尖……

柳瑤感到呼吸很澀滯,或許是蓋的被子太厚,她有些難受,不經意的拉下一點棉被,微微垂頭,隻留給謝家齊一個美好光潔的額頭跟在燈光下顯得細白如瓷的脖頸還有微微凸起的胸前,他漫不經心的低下頭,就看到一個讓他陡然間亂了呼吸的畫麵。

那細白的脖頸像是上好的白綢一樣,帶著一層軟軟的絨毛,如羊脂白玉般纖秀,那微微開叉的衣領,輕輕凸起的胸前,還有那長而上翹的睫毛,都讓長時間禁欲的他呼吸加重,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著柳瑤,在他眼中,此刻的柳瑤是個女人。

少女心頭沉重,絲毫沒有注意到謝家齊的變化,思忖良久也沒有個完全的法子,最後她咬了咬牙說:“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我想最晚不過三天之內,他們如果還想利用便一定回來找我……”

“阿瑤……你想做什麽?”謝家齊的口氣有些慌亂,想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異常。

柳瑤敏銳的感到他的口氣有些不對,抬起頭看了一眼謝家齊,因為燈光太暗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因此低下頭說:“不管未來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讓你陷入被動。”她以為謝家齊是在乎他因她而受損的名譽。

謝家齊見柳瑤誤會了他的意思,雖然想解釋,可是此前卻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來掩飾他剛剛的異常,這一次是真實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對這個隻有十四歲的少女有了一絲異樣的心思……

沒有注意謝家齊的變化,對於現在的柳瑤來說,她目前的處境簡直是危險中的危險,且不說王桐跟袁亱被下五石散一事會不會被曝光,單說這件事的危害關係到的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她的父母哥哥,那些人……

“那些人可以為了一些蠅頭小利犧牲一些礙事的人!”謝家齊轉瞬間壓下自己的心思,盯著她的眼,緩緩說出這樣的話。

柳瑤聞言微微有些發怔,良久才低下頭咬牙說道:“是啊!真是卑鄙。”其實謝家齊比她更曾經深切感受過,他自小生長在百年傳奇世家,見過太多她目前無法理解的,即便是生活了兩生兩世的世界,她窺視的也不過是這世界的一隅,她是女人,目光短淺,隻看到她此前的一個小小地方,顧不了那麽多,也不顧上,她隻想將自己生活的小院兒打理的幹淨而平和,可是這看似平和的背後卻暗藏殺機……

輕輕歎了口氣,她抬起頭看向謝家齊,背著燈光站著的他安靜的像是跟這個沉睡的世界融為一體,他正在側耳仔細聽著她說話,那認真的模樣,那有些暗晦的五官看上去沒了往日慣常對人的冰冷,有的隻是淡然而清雅,這一個的他,是那樣儒雅溫文的少年郎君,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唇角慢慢綻放出一個笑容。

謝家齊正看著她,她看向他的眼神跟臉上任何微妙的表情都被他收入眼底,隻是他不明白,仔細看過之後,她因何而笑。那笑容竟是如此恬靜優美,讓他聯想到在夕陽下靜靜漂流的天鵝。

她說:“謝郎能解決,阿瑤也能解決!”就是在看向他的那一刻,她重新拾回自信,又變成那個重生歸來,帶著自信滿滿的柳瑤。

謝家齊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此刻的變化,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因此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淡,讓人越發摸不透他此時的想法。他淡淡說道:“這裏有一隻錦囊,阿瑤需要時便可拆開!”謝家齊從那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一枚繡著一朵紫丁香的黑色錦囊放在床邊,再不多說,大步流星的朝門外走去。

柳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能感到謝家齊是不高興了,可是為什麽不高興?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向他尋求幫助嗎?她不想讓謝家齊以為她救他真的就是有目的,雖然她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盡管這件事謝家齊能有個圓滿的解決,可是對他名譽的影響是避免不了,這讓他原本在謝家就因對付那些曾經暗中害他的人在謝氏族中備受指責,這下縱然是有少年名士的頭銜,恐怕也會有人借機生事。

她也不是不想要他的幫助,隻是她認為這些都是小事,她自己能著手解決,隻希望等未來她有性命之危的時候謝家齊能伸手拉她一把,保住這好不容易重生歸來的生命,到時候她一定放下所有怨恨,重新收拾自己的心情,開始新的生活……

但柳瑤一點都不擔心,她想謝家齊既然有此把握說自己能搞定,那憑謝家齊的能力,盡管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但卻能讓謝氏族人乖乖閉嘴。

柳瑤隨手拿起那繡著暗紫色丁香的黑色錦囊,握在手心,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覺得謝家齊這個人比王平之好上太多,或許她心中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吧!再說同王平之接觸的時間委實有些短暫,短暫的她從來就看不透那樣一個飄渺如仙的人,或許他真的如他的氣質一般脫俗讓人感覺總是很好遠。

柳瑤將錦囊收進隨身的衣帶裏,側身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心中亂亂的,一會兒是謝家齊那時而冷峻時而儒雅的麵容,一會兒又是桓清那深切的眼神,又是孫宇那堅定的目光還有王平之淡漠而疏離的笑容……天色在她煩亂的心思中很快就亮了,柳瑤翻身看了看窗外,索性穿好衣服披上大氅推開門走了出去。

一場大雪在深夜的時候悄悄降臨,呼吸裏盡是揮不去的冷意,柳瑤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伸手係緊大氅,抬頭看向遠處泛著淡淡紅色的天空,不禁想到,他來的時候,是否踏雪而行?

因為時間尚早,小院兒中隻有三三兩兩的灑掃老嫗在輕輕的掃著不厚的雪花,見到柳瑤這時起床,驚訝之後紛紛行禮恭敬退到一旁,柳瑤溫和含笑回禮,漫步走出小院兒上了街道。

因為時間尚早,街道上全是各家出動的灑掃人員,井然有序的各自在各自的領域上專心的掃著,聽見聲音都紛紛抬起頭看過去,見是披著玉色大氅的少女緩步踏出大門外,各自納悶這女子是誰家人士,這樣嬌俏。

柳瑤淡淡的掃了一眼,漫步向前走著,步履沉穩從容,款款而行,一點也沒有未及笄少女的驕縱,這樣有世家女子的風範是誰家女郎?各仆人暗自猜測,來了陌生女郎這事不消一上午時間便被傳遞出去。

薄薄的雪花踩在地上發出吱吱的響聲,聽著這樣的聲音,她沉澱下來的思緒飄飛在那個萬家團圓的夜晚,她帶著一對兒可愛的娃兒拿著簡單的行禮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那時候的感覺,是愧疚,是無奈,是悔恨,是無盡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帶著兩個孩子還如何在這個陌生而靡華的地方生活下去,她們什麽都沒有,到最後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柳瑤想著想著,眼角是無法忽略的酸澀。如今她腳下的這片土地,她做夢都沒想過,會有機會踏足這裏,如今又生活在這裏,有時候想想,重生回來的她,是否洗盡手上的血腥?是否洗盡鉛華?又何德何能有如今尚算安穩的生活?

這裏距離她前世住的地方遠很多,她便是這樣漫步走著,絲毫不覺得冷也絲毫不覺得餓,走出烏衣巷上了朱雀大街,雖然下了一些雪花,可絲毫沒有減輕人們出行的熱情,小販們已經各自占地開始一天的擺攤生活,有些買貨人也早早就起來趁著人少跟攤主砍價。

柳瑤一個小姑子一大清早走在街上還是被人注意,有人見這小姑如此貌美,氣質脫俗,隱有名士風度,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小姑,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敬畏。柳瑤寵辱不驚的走在街上,大大方方被人們觀看著。

就這樣漫步向前走了半裏左右,她身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男女老少皆有,剛開始眾人隻是好奇這是誰家女郎,竟是如此低調而行,因見柳瑤行止容貌絕不是尋常世家小姑,隻見她步履悠悠,越發從容淡定,身姿如舞如仙。

卻見那貌美小姑漫步走了許久,在奉賢巷停下,她回頭看了看,唇角輕輕一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有些人一見柳瑤要去這個巷子,紛紛停下腳步,對視一眼,有人小聲說:“我見這小姑是從烏衣巷出來的!”

“是嗎!怎麽會!”聽見他的話,人群中有人驚訝出聲,從烏衣巷出來的,難道是王謝兩家的小姑?哪怕是任何一個世家有這樣氣度的小姑絕對不會掖著藏著,恐怕早早公告天下,因此人們越發好奇誰家竟是如此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