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樣的路程再有幾日便到得建康城,這期間隻發生一件大事,就是馨兒玉兒的父母竟然來將兩個孩子認了回去,男人的地位還極高,比之柳瑤不知好了多少倍,柳瑤不明所以,但那對夫婦準確的將兩個孩子身上的特點都說了出來,柳瑤即便再難過再不舍,也隻好將兩個孩子還給了那對夫婦。
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明白,這對身份地位極高的夫婦根本不是馨兒玉兒的親身父母,可是他們又更好的選擇,又為何留在她身邊苦苦受罪?再說,坑害王桐的事情一旦曝光,王平之一定不會放過她,屆時她一定身敗名裂,說不定會連累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不知道柳瑤心中所想,也不曉得他們的未來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以為是柳瑤嫌棄他們,因為他們不聽話,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這幾日外麵的閑言碎語雖然是聽不太懂卻也明白有人在說他們,而聯想到新父母將他們認領回去,便是差不多明白,幸好兩個孩子還小,到了新家隻是剛開始有些不適應,一兩個月過去倒漸漸適應新身份跟生活。
柳瑤曾去找過謝家齊問那對夫婦是不是謝家齊找來的,謝家齊反問她是不是派人調查過,縱然柳瑤的行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可是她還是臉紅了。明明謝家齊這是幫她,她卻跑來這裏質問,後來她低著頭說:“那件事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隻是阿瑤舉手之勞。”
謝家齊聞言目光卻陡然淩厲起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柳瑤,淡淡說:“我謝某人從來不占人便宜,更何況是性命攸關之大事,阿瑤這樣說,讓天下人如何看待謝某人?”
隨著謝家齊跟柳家車隊長時間的同行,加上謝家車隊的某些人加以宣傳,柳瑤跟謝家齊的那段‘往事’漸漸被人揭露,然而外界版本卻各有各說,有人說謝家齊是早就看上柳瑤以此借機接近柳瑤,更有人說柳瑤會從原來汝城小魔女變成如今這等真正的大家閨秀其實是謝家齊在暗中幫忙,王平之說柳瑤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其實都是謝家齊暗中請人幫忙所致……
也有人說是柳瑤先認出謝家齊所有才演出了那樣一場戲,更有人說是柳墨元寫信給柳瑤說謝家齊失蹤,可能隱藏的身份,因為柳瑤從未去過西街,也從未施舍過任何人,隻獨獨去了一次卻正好遇見了謝家齊……也有人說這些完全是謝家齊自編自導了一場戲,隻為了能報複本家那些陷害他的人,說他狠辣無情,連骨肉親情都漠視……
版本不盡相同,但不意外的對謝家齊的影響都不好,東晉新聞轉眼間從王桐袁家的身上轉到少年名士謝家齊的身上。
此時的人盡管都極其仰慕名士風度,可是他們卻更願意看名士的花邊新聞,謝家齊的事情越傳越離譜,終於剛剛到達建康城的柳瑤站不住腳了,在柳墨元臨時給她租住的院子裏,柳瑤氣的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在還未到達建康城的時候,柳瑤便給柳墨元去信讓他在烏衣巷內租住個小宅院,不用太大,足夠清雅便可。柳墨元等人回到建康城之後就住在本家的宅院裏,雖然不同意女兒獨自住在外麵,可是一想到跟女兒現在的關係,他猶豫再三之後還是給柳瑤花大價錢租住了一個小院兒,兩進的宅院,住的地方不多,但卻風景秀美,在兩進之間還有一處從巷尾流淌出來的溪泉,兩邊種著蒼翠竹柳。
這棟宅院本是王家一位名士所居,但那位在一次看不慣朝廷腐華而指責出言被王家人暗中處死之後,便在沒有人居住,都說這棟宅院極其邪乎,因此占著位置雖好但敢租的人卻很少,這一次柳墨元不知怎麽想的,竟然花大價錢給她租了下來。
幾乎是車隊剛剛到達建康城,王家人就來一個簡陋的馬車將王桐接走,而王桐帶來的人則是跟著柳瑤進了城去住驛站,柳家並沒有人來接,倒是謝家齊來了許多人在城門門口,整個南籬門被圍的水泄不通,謝家齊果斷的掀起簾子讓眾人看了一眼,傾慕者們方才戀戀不舍的放偶像歸去。
謝家齊的臉上滿是趕路過後的疲憊之色,等回到馬車內,複又精神奕奕起來。
柳瑤按照之前管家說的地址隨著謝家齊的車隊進了烏衣巷找到了這棟宅院,竟是緊鄰王謝兩家,一進入烏衣巷整個空間便安靜下來,仿佛巷子內外隔絕的是兩個世界,街道很寬闊,足足可以容納兩個謝家齊那樣的馬車並肩而行還有空餘,兩邊皆是高大梧桐,年頭極多,從遠處看到巷尾的盡頭,有種在時光中漫步的感覺,此間午後的陽光慵懶的照射進來,有零星的白雪點點在草樹之間,給寒雪冬日裏帶來一絲絲暖意……
柳瑤看著這樣的風景,忽的想起自己死的那年歲月……
過往經年,再次來到建康城,她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囂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氏阿瑤,如今的她啊!便是連見到王平之,都自保持她本身的高傲,她眼中的天下,不是那種華麗而富有色彩的,而是單調的黑白色,這滿天下也盡是看不透的人心。
袁家車隊跟著柳家的車隊進城之後也去了驛站,柳瑤派人盯著袁家跟王桐留在驛站的仆人們的動靜,傍晚的時候柳瑤正在欣賞新房子的風景,留在驛站的人回來告訴她,袁亱派人去打聽了建康城的房價,然後又叫來牙儈賣了三個婢女三個仆人,又將王桐的婢女賣了兩個,如今袁家上上下下加起來隻有不足二十人。
柳瑤讓桃核賞了那人一些銀錢讓他專心盯好,站在小橋上看著不斷流動的溪泉輕聲說:“報應不爽啊!可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啊!”站在一旁的桃核不知為何,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她想或許是天太冷的緣故。
一切看似已經塵埃落定,可是柳瑤卻感覺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報仇看上去似乎很順利,可實際上潛在的危機太多太多,一旦被揭露,她的努力全都白費可是看到袁家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她的心感到說不出的快意。
她不能再繼續盯著袁家,因為一旦‘關心’過度就會有人懷疑,更何況眼前的情況,柳瑤根本沒有把握王桐在王平之心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雖然是親人,可是王平之如此淡漠脫俗,怕是也不會瞞著天下人徇私吧!
柳瑤剛剛休息了一個晚上柳夫人文氏便來看她了,並帶來消息說義陽柳家的人近日剛剛遷來建康,這會兒本家都在忙著招待義陽柳家的族人,柳瑤聞言沉吟片刻方才有些不確定的問:“看來那邊戰事很緊啊!”
柳夫人第一次聽女兒說起戰事,又是如此尋常,暗道女兒自從上一次她歸家之後就整個性格大變,更是經常拿起書本嚼讀,現下竟然也關心起邊境戰事來……柳夫人的心頭有些沉重。
柳瑤來建康城這一路上可謂是驚險重重,先是王桐如何耍潑殘害夫家小妾,緊接著是袁亱對結發之妻大打出手,接著便是少年名士謝家齊對袁亱品評其一無是處……發生這麽多事,幾乎沒有一件是跟柳瑤沒有關係,甚至謝家齊剛剛回到建康城坊間流傳出的那些話……
柳夫人隻是想一想心頭的思慮就越發沉重起來,她沉思片刻,將女兒嬌嫩如玉的手握在手心,心中輕輕一歎,她想起柳瑤很小的時候,一次被柳墨元責罵之後哭了很久,柳瑤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哭的好不傷心,小臉上滿是斑駁的淚滴,那時候她也是一言不發的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那小手小小的,精致的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那時候她就想,那是她的寶貝,比羊脂白玉還價值連城,可是同樣是一個人,卻不再是同一雙手。
“阿瑤……”柳夫人看著一臉疑惑的看著她的柳瑤輕聲問:“為何不能跟母親說實話,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見柳瑤不明所以,柳夫人微微垂下眼瞼,隻感覺眼角一酸,霎時間就淚盈於睫,她說:“是母親不好,是母親曾經太過自私,隻是阿瑤,你給父親母親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不好?”
柳瑤聞言那墨色的眼珠微微轉動,蹙了蹙眉說:“母親的意思阿瑤不明白,不過阿瑤卻知道,沒有父母生下來孩子就必須養活,馨兒玉兒便是這樣,所以阿瑤並不怨恨你們,母親也不必放在心上,阿瑤現在長大了,也懂事了,以前都是阿瑤太過任性不理解父母難處,還請母親不必介懷。”她雖然盡量緩和語氣,可是在聽不見聲音隻能看口型的柳夫人眼裏,感受到的隻是一個個冰冷的字眼,將她的身體瞬間凍結!阿瑤竟然不原諒她!
其實這些柳夫人何嚐不明白?隻是為何心這麽難過,這麽後悔……
柳瑤見母親一臉死灰的樣子,心一軟,將母親的手反包在手心中,輕聲說:“母親,阿瑤真的不怨你跟父親大人,阿瑤並不怨恨誰。”
“那你因何轉變?”柳夫人見女兒始終不願承認,索性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