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亱啊袁亱,你活的真是失敗,如果我是你,現在一定找顆歪脖樹一掛,眼不見心為淨,你這連聽都聽不到了,便連痛苦心傷什麽都沒有。說實在的,你連自己的妻子都駕馭不了,你不是失敗是什麽?王桐再高傲,她始終是個女人!”柳瑤哼笑一聲,轉身欲走,袁亱皺眉叫住她:“你什麽意思?”
“你耳聾嗎?好話不說二遍,自己去理會吧!”她清然一笑,轉身離開,離開的時候抬腳一腳將流幹淨酒水的壇子踢出老遠滾進草叢之中消失不見。
袁亱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柳瑤的背影消失。他看到不遠處有炊煙從營帳間升起,到處熱鬧一片,說笑聲此起彼伏,好像大家來野遊,不是搬遷。全世界好像隻有他一個人孤單單的站在原地,投落在地上的影子顯得那樣形單影隻,好像在無聲的嘲笑他永遠是一個人,不管什麽時候,總是孤單的,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孩子,前途看不到一點光亮……
柳瑤那些話是什麽意思?袁亱頹然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不遠處正在燒烤的家仆們,王桐跟柳瑤婢女桃核的說笑聲,女子們不知在研究什麽,說笑聲很大,王桐的臉上都罕見帶著笑容,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那是他的妻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這時候的王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天真無害的少女,那樣明媚那樣嬌俏,時光恍似回到幾個月前的初見,一切都是那樣美好,不同的隻是他們的心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不再是如膠似漆的情人,而是恨不得殺了對方的仇人?王桐再也不是以前的王桐,而他亦不是以前的他了,人都是會變,他隻是心更冷血了,王桐隻是心更狠了!
外表看上去再美麗,也不過是表麵。袁亱微微轉頭,卻看見庶出的弟弟袁海正在跟一個背影玲瓏的女子說話,不知女子說了什麽,袁海抿嘴笑著,很靦腆,臉不知是被夕陽暈染的發紅還是他在害羞,紅紅的,兩個人聊的很開心,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袁海緊張的朝他看過來,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垂下頭,低聲說了句,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女子回過頭來,朝袁亱輕柔一笑,女子長相俏麗,可是她的眼神太過清冷,如刀一般尖銳。
袁亱下意識的低下頭,低低一歎,不知是在為誰歎息。
距離他不遠處,柳瑤跟孫宇站在一棵樹下說話,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的老長,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正好落在他的腳邊。淡粉色的夕陽用柔和的光暈將他們的側麵映照的如斯完美,他們兩個像是天生一對,柳瑤笑的淡然而隨意,孫宇則是陽光而溫和,他們像是好友,親密間又全是客氣的疏離,袁亱心中有些煩躁,剛剛壓下去的憤怒像是火焰一般燃燒著他的理智,他猛的站直了身子,大步朝柳瑤二人走過去……
“你們在幹什麽?”他的聲音很大,大的幾乎整個營地都清楚的聽見他的怒吼聲,於是眾人都像這邊看過來,俱是莫名其妙。
柳瑤孫宇皆是茫然回過頭,奇怪的看著他,孫宇皺了皺眉,嘀咕道:“王桐這樣的女子,盡管再差也不能找如此郎君,真真是應了那句話:人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給這樣一個人,難怪阿瑤要為她擔憂。”
聲音雖然不大,但袁亱離他如此之近,還是聽個真切。他氣的雙眼一瞪,抬手就砸了過去,孫宇哪裏能讓他打到,隻是將身子一轉,喝多酒的袁亱就朝前麵直接衝了過去,孫宇伸手輕輕拉著他的脖領子一帶就將他帶了回來,可憐的袁亱還沒站穩,孫宇已經將他用力甩向一邊,隻聽砰的一聲,袁亱結實的撞在樹幹上,他搖了一搖又晃了一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而孫宇淡淡的拍了拍手,轉身問柳瑤:“你沒事吧?”
柳瑤翻了翻白眼,瞪了他一眼走到已經陷入昏迷的袁亱身邊,他的額頭上青紫一片,隱隱還有血跡滲出,看來剛剛那一下撞的不輕,不知醒來後會不會來個健忘症什麽的。
這邊柳瑤一出麵,所有好奇的人都紛紛縮回伸長的脖子,但眼神還時不時往這邊飄過來。王桐趕緊提著裙子跑過來,用力踢了兩腳袁亱沉重的身子,咬牙問:“阿瑤,這是怎麽回事?”
柳瑤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孫宇在一旁朝王桐行了一禮說:“說到底還是為了你,不過這袁郎君如此不聽勸告,日後受委屈的還是你。”雖然有幾分在為她鳴不平,可多半還是在埋怨說教。
王桐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盡管孫宇是為了柳瑤才說項的,也是為了她好,可這般不顧尊卑身份的說教還是讓她感覺顏麵無存。她剛想大聲嗬斥孫宇,卻被柳瑤攔住,這才想起,自己盡管是王家小姑子,可如今的身份卻是袁家少夫人,而今同昨日,早已是天地之別。
她不僅悲從中來,甩開王桐的手朝不遠處的樹林之中跑去。
柳瑤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孫宇則是一臉抱歉,他不喜歡別人對柳瑤不好,盡管是王桐亦是不行。
聽說,當一個人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上輩子欠了那個人的債。如果太過深刻,那便是欠了性命,如果不過爾爾,那隻是兩人有為數不多的擦肩而過,如果牽手後還分了手,那隻是緣分太過淺薄,注定在一起的人,那是相互欠下對方永遠都換不起的債,所以注定要用一生來還……
有時候孫宇想,喜歡上柳瑤是幸還是不幸?思念一個人的感覺很煎熬,見到她的時候會興奮會滿足,可惜的是不能牽手。兩個人的世界注定不是一個,他永遠隻能看著柳瑤的背影越走越遠,漸漸的離開他的世界。
他從來不後悔招惹上柳瑤,因為這種感覺太過甜膩,讓他不忍離開她,寧願停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等待她的到來也不願孤單離去。盡管知道這一等可能就是萬劫不複,可是他心甘情願……
“沒關係,你不必放在心上。阿桐沒有什麽心機,她年紀還小,喜怒都表現在臉上,過一陣就好了!“她轉身含笑而立,竟沒有剛才的半分窘迫,又恢複之前從容淡定的樣子。
不知為何,看見這樣獨立的柳瑤,孫宇心中有些難過。他還記得初見時的柳瑤,雖然強自鎮定,可她笑的很幹淨,不似現在,太飄然了,像是遊蕩在塵世間的精靈,隻能看見卻摸不著,又像是到處都存在的空氣,可是卻看不見隻能感覺到。
而他的世界,真的距離她越來越遠了……
孫宇低下頭,說了聲累了,腳步踉蹌著回了自己的營帳。
晚上的時候他沒有出來用飯,柳瑤有些擔心,但又怕自己的關心引來孫宇的誤會,硬下心腸沒有讓人送飯食,而孫宇一晚上都沒有出來,她躺在床上,心不在焉。
或許,心中有那麽一點點不忍傷害一個如此深情的男子……隻是她的心不知還能不能去接受,因為人的心態飄忽不定,相愛的時候夠深情,等不愛的時候,有了新的目標,如袁亱,如世間這任何一個人,或許都有感情淡漠的時候,所以她不能去賭,也賭不起。
她啊!已經輸了一世,能重生回來,已經是老天格外開恩,不會再有一次機會重生,不會再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營帳內的孫宇一夜沒睡,柳瑤同樣一夜沒睡,整個營帳中一片安靜,人們都兀自睡的香甜,隻有他們兩個,心中如海翻騰,思緒不安定,似是漂泊在塵世間的心,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點。
第二天起來,眾人都若無其事的燒飯吃飯上路,一切都顯得那樣自然,少了往日的喧囂,安靜的讓人心不住的在跳,神經緊繃。
在路上或多或少能聽到胡人侵犯東晉的消息,士大夫們盡管心中不滿,可卻沒人敢關心政治,隻能清談風花雪月,整日裏醉生夢死,活在臆想的世界之中。
越是臨近建康,所過之地的人們生活越是奢華,穿著顏色豔麗的胡服,當街摟抱的年輕男女,人們絲毫不會避諱,養麵首的風氣越來越重,女子崇尚男子的絕美嬌柔,穿上緊身輕便的胡服讓自己身姿更加窈窕,歌舞聲響徹整夜,如生活在太平盛世,一片歌舞升平。
眼界越大,看的越多,想的也就越多。
以前柳瑤總是想,那些人為何要沉淪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中不願自拔,當今世界,越是柔弱,越是秀美的人越讓人喜歡,而他們那些習武的人,卻被認為是粗鄙,庸俗,被世人鄙視,瞧不起,可他們卻不知道,正是他們鄙視的那些人的犧牲才換來他們的醉生夢死,才換得他們的一世安康。
柳瑤想,有時候明白的多,思慮重了,反而越想不開了。
自古以來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因為女子比男子多愁善感,一旦女子心思太重,多半都難成大事,因為太過感情用事,在大事上學不會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