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新春番外·年夜飯

“咚——乓——”

煙花發出震響,在黑夜之中拖著五彩斑斕的尾羽躥上天幕,隨後炸開,綻出一朵光亮璀璨的巨型花朵。廖天驕停下腳步,看向上空。

“咚——乓——”又是一個焰火炸開,跟著又是數個,四、五朵一起綻放開來,喜慶而吉利。遠遠地,風聲送來人們的歡笑聲,家家戶戶亮著燈火,交杯換盞之聲不絕於耳。

已經是除夕夜了,但是廖天驕今年不能回家。這是他工作後的第一個春節,臨近年節,部門的其他人都提前請假回家了,剩下資曆最淺、地位最低的廖天驕留下來善後,一直忙活到剛剛才把各位前輩交托來的雜事勉強做完。回家肯定來不及了,何況他手頭也沒錢。

廖天驕摸了摸肚子,提著在超市關門前搶回來的冷凍食品爬回他的小租屋。屋子是一個月前才搬的,老式洋房分給一群打工仔合租,地段勉強湊合,就是每次回家都要經過一條狹長的胡同,胡同裏沒有燈。

廖天驕進到胡同裏,雖然過去晚上回家也是這條路,但是今夜卻顯得格外冷清寂寥。廖天驕抬眼望去,往常還會有點燈火的窗戶裏今晚一盞燈也沒有,隻有底樓煙雜店裏的小電視屏幕一閃一閃的。

廖天驕加快腳步,想跟看櫃台的老頭道聲新年好什麽的,結果小小的櫃台後頭一個人也沒有,隻有一個鐵皮飯盒放在櫃台上散發著熱氣,不知道老頭哪去了。

好寂寞啊!

廖天驕覺得更加有氣無力了,回到租屋裏,點亮燈,桌椅板凳都是冷冷清清的。這棟小洋房一共上下三層,住了七戶人家,廖天驕不是唯一留下的,不過其他人似乎都有地方去了。他隻好在外頭“乒乒乓乓”的寂寥中開了煤氣開關,一個人燒水煮餃子吃。

太寂寞了!

飯廳裏有台小電視,廖天驕打開,調到中央台,把音量開得好大,一麵聽裏頭喜氣洋洋的音樂一麵將超市裏買的冷菜裝盤。紅腸、涼拌腐竹、半隻烤雞、酸辣海帶絲,加上餃子,勉強也算得上豐盛。手機響了起來,廖天驕的家裏打電話來,他趕緊收拾了心情,裝出喜氣洋洋的樣子給父母拜年。掛了電話,隻覺得心情更糟糕了。要是有個人能陪他一起過年就好了。

“篤篤。”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像是在應和他的想法似的。

廖天驕把火調小,讓餃子在鍋裏燜著問:“誰啊?”

“篤篤。”門外的人卻沒有回答,隻是又敲了敲門。

廖天驕疑惑地關了火,湊到窗口去往外看。窗柵外,站著一個高高的男人,外頭黑,看不清樣子,但好像不是什麽壞人。廖天驕把門打開:“請問……”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自說自話地擠了進來。

“你……”

男人往屋裏一站,廖天驕隻覺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高高的,身材超級好,還長得十分英俊。廖天驕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長相,隻覺得橫著看豎著看,怎麽看怎麽順眼。奇了個怪了,這又不是個美女,怎麽就那麽吸引人呢?

男人進屋左右環顧了一圈,眉頭一皺,“嗤”了一聲說:“這屋子怎麽那麽破啊噝!”

廖天驕掏了掏耳朵,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擬聲詞。

男人又看了眼廖天驕放在桌上的菜,明明長得斯斯文文很紳士的樣子,竟然伸手就抄筷子夾了一塊紅腸到嘴裏嚼了嚼:“啊呸呸,難吃死了噝噝!”

廖天驕傻愣愣地看著這男人把他今晚的年夜飯挨個嚐了一遍,然後發出最終評論:“吃這種東西當年夜飯比死還慘吧噝~”

廖天驕:“……”

廖天驕:“你誰啊?”長得再好看不會講話也很討人厭的好不好!

男人轉過臉來,把眉毛一挑說:“愚蠢的人類,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啊噝!”

廖天驕:“……我認識你?”愚蠢的人類又是幾個意思啊?

男人自己頓了一頓說:“哦,對,你現在還不認識我。”他說著,伸手就把廖天驕剛裝好盤的那些冷菜全都拿起來,然後……倒進了垃圾桶。廖天驕雙手顫抖說:“你……你!”

男人卻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掏出一張金燦燦紅豔豔的桌布往小桌子上一鋪,跟著從不知道哪裏掏出一個冷盆、一個冷盆、一個冷盆,又一個冷盆……

廖天驕說:“等等!你這什麽情況?”

男人手上不停說:“我來陪你過年啊噝。”

廖天驕:“哦……什麽?!”

男人擺完八個冷盤,捏著下巴想了想說:“好像還缺點什麽。”然後手一攤,桌子中心就出現了一盆胡蘿卜的雕花裝飾品,今年是鼠年,上頭雕的便是一群玉鼠拜月,玉鼠憨態可掬,加上仙雲朵朵,牡丹花開,富貴又喜慶。

男人打了個響指:“這還差不多。”

廖天驕看呆了說:“你、你真的是來陪我過年的?”

“是啊。”男人說著開始從身後拎熱菜出來,一盆龍井蝦仁,一盆鬆鼠桂魚,一盆這個,一盆那個……顏色碧綠金黃火紅各種繽紛璀璨,好些菜廖天驕連看都沒看過,光是聞香味就止不住流口水。廖天驕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臉,還在,好疼!

男人說:“我姓佘,你叫我……”他轉了轉眼珠說,“叫我相公就行了,你後來都是這麽叫我的。”

廖天驕“哦”了一聲說:“佘……相公,你是電視台的嗎?”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啊。

男人停下手,眉頭皺了皺說:“怪怪的。”

廖天驕深有同感說:“嗯。”

男人說:“叫相公就好了,不要加姓。”

廖天驕:“啊?哦……相公,你是電視台的嗎?”廖天驕覺得更不對了,怎麽會有人給自己取名叫相公的啊喂?!

佘相公擺滿了一桌菜,又從身後拎了一壺酒出來,放到桌上說:“就當是吧。”

廖天驕問:“什麽叫就當是?”

佘相公說:“來,坐下吃飯。”

廖天驕莫名其妙地坐下來,佘相公遞了雙筷子給他,又給他斟酒說:“來,九君山的山藏,我好容易找到相似的原料照著做的,你試試看。”

廖天驕接過來,隻見那酒的顏色是琥珀色的,清透澄澈,沒有一般黃酒的味卻帶著一股好聞的果香。“咦?”廖天驕愣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可是那酒裏竟然真的有一輪小小的月亮。廖天驕抬起頭看看電燈,白熾燈的位置好像不在這裏,也應該不會是圓形的倒影吧。

佘相公說:“天心有月,地蘊流泉,藏山四季,方為山藏,幹杯。”

廖天驕還在猶豫,被他拿起手來,輕輕地碰了一下,對方倒是先幹為盡了。廖天驕想著大不了被電視台拍到傻鏡頭,不喝白不喝,幹了!一口酒下去,隻覺得似有一股流泉沁入心脾,不覺齒頰生香,兩個眼睛都睜大了。

廖天驕:“哇,好好喝!”

佘相公笑道:“是吧,吃菜。”

廖天驕先試探著吃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碧綠的冷盤,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水果或蔬菜做的,口感爽脆甘甜,有點像情人果,但是味道裏又帶點冷香,十分爽口,跟著又吃其他的菜,都是平生未曾嚐過的美味,不一會就吃得食指大動,停也停不下來了。

佘相公初始也和廖天驕一起在吃飯,不知什麽時候卻停了下來,隻是慢慢地抿著酒,看廖天驕吃。廖天驕忙裏偷閑,剝著蝦叼著蟹手裏還抓著大鴨腿問:“你怎麽不吃啊,超好吃的!”

他也隻是笑笑說:“你多吃點。”

電視裏的春節晚會不知道這時播到了什麽節目,有人在彈奏古琴。廖天驕以前是不喜歡古琴的聲音的,他覺得那種聲音聽起來太寂寥了,還不如嗩呐吵一點好聽,不過這個節目大概是因為彈奏的曲目不錯,演奏的人水平也高超的緣故,一首曲子彈得充滿意境。廖天驕聽著聽著隻覺得自己不再是坐在這小小的租屋之中,而是來到了一座充滿靈氣的山間,與一位親密之人對月共飲。林深夜靜,舉杯邀月,風過處,但覺一片曠達,。

廖天驕想著,抬起頭來,吃驚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真的坐在了一處山野之中。麵前的八仙桌上擺滿菜肴,空中明月高懸,遠處瀑布飛湍,一條山路從下方綿延而上,山路兩側點滿了充滿喜慶風味的紅燈籠,每隻上頭都寫著個“佘”字。

“九……九君山?”廖天驕吃驚道,“咦,我剛剛說了什麽?”

佘相公給廖天驕舀了一碗湯遞過去說:“喝點湯。”

廖天驕說:“不對啊,我剛剛說了個什麽山?還有,是我喝醉了還是你是會變魔術啊,這裏怎麽不是我的屋子了,是我看花眼了嗎?”

佘相公卻拿勺舀了一勺湯說:“啊。”

廖天驕:“啊……艾瑪,這湯超好喝啊,你拿什麽熬的?不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裏……”

佘相公又舀了一勺說:“啊。”

廖天驕:“啊。”

風吹影動,樹葉婆娑,遠遠地仿佛傳來誰人柔美的歌聲。廖天驕支起耳朵來聽,整首歌曲並沒有歌詞,純粹隻是人聲的吟哦,有時像是男聲,有時又是女聲,唯一不變的是歌的旋律充滿了寧靜和安詳,聽著讓人心裏暖洋洋,隻覺得自己在做一場美夢。廖天驕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但是這種醉的感覺太美妙了,有美食,有美景,有美聲,最關鍵的是,還有美人……

廖天驕眯著眼睛去看眼前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繡銀線的深衣,烏黑的長發用一支墨玉簪子簪了,純然的黑更襯得他麵如冠玉,眼若星辰,把廖天驕一個直男都看呆了。

“你長得真好看啊。”廖天驕打著酒嗝感歎,美男伸手過來給他擦了擦嘴角。

“是嗎?你喜歡我這張臉?”美男問。

“喜……喜歡……”廖天驕大著舌頭說,誰不喜歡美麗的人呢?

美男佘相公卻微微搖了搖頭說:“那我要是變醜了你就不喜歡了嗎?”

廖天驕腦子已經打結了說:“變……醜……?我不喜歡醜、醜的……”勉力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對我好,變醜了我也……嗯……喜歡。”

美男的臉忽然湊了過來,廖天驕傻傻地看著他,然後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上被什麽溫熱的東西碰了一下。

“廖天驕,我很想你。”美男說,然後又去親他另一隻眼睛。

廖天驕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大概是因為佘相公的嘴唇太溫暖的關係。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滑膩的發絲在他手掌中心滑過,讓他抓了個空。有一點空虛。

“我很想你,但是事情沒做完,所以偷偷來見你。”

“你……想我?”

廖天驕覺得自己似乎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了,伸手想要去摸卻什麽也沒摸到,他隻是覺得很困,但是他,不想睡。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聲音:“小七,該走了。”

“廖天驕,等我,我會回來找你的,不用很久。”

“等……你……”廖天驕已經發出勻重的呼吸聲。

“對,要記得,你是九君山山主佘七幺未過門的媳婦,記住了,告訴未來的你,我會回來的,你一定要記住。”山野光景如同隧道外的景色飛掠而過,造物主拿開了布景的幕布,露出下麵的灶台、小客廳、電視……種種人間景。

“記住……”廖天驕趴在桌上,發出呼呼聲,“記住了,九君山,有……好吃的……不能……忘……”

電視裏的春節晚會放完了倒數計時,在“乒乒乓乓”的爆竹聲中,主持人們齊齊拱手說著:“新年快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再次淩空出現,溫柔地將廖天驕抱起來,送回了床上,給他蓋上被子,隨後才慢慢地消失。

“佘七……幺……”廖天驕在睡夢中喃喃道,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新的一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