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索命

眾人坐談一時半刻,在這耀目朗日下,不免漸覺口幹舌燥,又添饑腸轆轆,我便攜著神羽璿暫辭大夥,潛入密林,以尋野果充饑解渴。

日光直瀉而下,將天地萬物染成薄金,滿林裏青翠縈目,紅紫迎人,金風淅淅入懷,梢頭鳥雀引頸啼鳴,端的是錦繡乾坤,花花世界。

兩人正四顧尋覓,突有一聲呼嘯襲背而來,我驚覺間一掌推開身畔之人,同時閃電退開,“唰”的一聲拂過耳畔,竟是一條兒臂粗的藤蔓當空劈落,瞬將前方大樹劈成兩半,草地上被犁出一道狹長深溝,驚起塵土飛揚。

神羽璿經此一推,狼狽地跌落在地,我亦如飄葉般輕盈落地。

驀然回首處,映入一襲妖豔似血的纖影,緋紅的綾裳迎風舞動,燦如霞披,眉心一點灼豔的菱花,映襯著芳容麗質,更顯妖嬈生動,那鮮紅的一抹翩然於滿林綠蔭中,皎若春曦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明媚了整個幽林。

她方圓十丈內條條藤蔓鼓吻奮爪,恍若無數立起的巨蛇,伺機而動。

我不由倒唬的一展眼,猶未然置信地喃喃,“紅裳?你怎麽會在這裏?”

以往與之相遇,她均是與夜煌雙雙行動,而今突發襲擊,不像是不期而遇,更不會是蘇遊影派遣,她擅自隻身前來,不知究竟意欲何為。

紅裳花容如霜,冷笑不言,右手一舉,翩翩紅袖若紛飛蝶舞,霎時漫天藤蔓蜿蜒盤卷,直似深海綠龍破繭而出,撼天動地般俯衝疾來!

我驚駭間立即身形側讓,如草上滑冰般斜掠三丈,險險避過迎麵劈到的藤蔓,卻不防三條藤蔓如驅霆策電,疾追向驚慌奔逃的少年,又似虯蛇般靈動盤卷,頃刻間縛住他的雙臂與腰間,將他淩空架起,懸於半空!

我登時驚煞了滿麵,卻見神羽璿懸空動彈不得,周身藤蔓蠕動緊纏,一雙俊眉痛苦地緊顰,卻教我不自覺地抽緊了心,又不敢輕舉妄動。

強抑下焦灼的心緒,我暗自攥緊了纖纖十指,轉眸瞥向紅裳,“你到底想幹什麽?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襲擊我們?”

她素手一收,自漫天張舞的藤蔓中翾輕步來,纖腰之楚楚,宛若回風舞雪,縱是一笑傾城的天姿,卻因眉心鏤刻的深幽怨恨,帶上了幾分悚然的猙獰,“誰跟你無冤無仇,真不明白教主怎麽會執著於你這樣的小丫頭,我全心全意為教主出生入死,他卻從未多看我一眼,為什麽你卻可以得到他的心?!”

她聲音不大,於我卻若金鍾銅磬一般,瞬時敲破迷障,心底升起滔天驚駭來!

難怪乎她上次視我的眼神如對宿仇,而她初時所言不讓女人接近蘇遊影,與今日所為一一印證,全是出於同一個原因——她深愛著蘇遊影!

紅裳不徐不疾而來,如浪裙裾軟軟拖過草地,經珠不動凝兩眉,瑩白皓齒映得雙眸如幻,“我恨你,隻要你死了,教主就會隻看我一人了!”

我無暇震驚於甫得的真相,一門心思係於少年身上,手心撚著一把汗,心中忖度一番,忽而計上心來,立將那份焦憂壓抑得全無蹤影。

我轉身倚樹抱臂,攤手接下一片落葉,氣定神閑地顧自撚弄著,“紅裳護法,我勸你最好不要對我動手,倘若真如你所說蘇遊影對我有意,那麽如果他知道你殺了我,他又該作何想法?你豈不是更難得到他的心了?我這是為你好,我也沒心思跟你搶蘇遊影,所以你來找我隻是白費力氣,抱歉了!”

仿似因之驚住,她生生頓在了當場,垂首彷徨地低喃,“教主……”

眼見她神色漸變緩和,藤蔓亦略顯滯澀,我方才略解憂悶,心下正盤算時,卻被她一瞬的躊躇下緊隨而至的一言,瞬睒驚散了所有僥幸——

“不管怎樣我也要殺了你,我別無選擇!”

一念未遂,卻見她如一團赤焰般向後飄開,揮手似流星,登時滿天藤蔓交接著傾舞而下,勢若輸瀉跳蹙,洶洶而欲崩屋,刮得樹木刷刷亂響。

頭頂的陰影迅猛籠下,瞬忽遮蔽了明燦日光,滿林昏暗在這一刹落入眼中。

我顧不得多想,當即電閃移避,身如魚躍於淵,穿梭飄蕩於四麵八方襲至的藤蔓中,腦中迷霧卻是層見疊出,不由遙遙喊道,“我說大姐,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都說了不和你搶蘇遊影,你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有人要你死,你就休想活下來!”

我心裏突突亂跳,渾然不知她何出此言,更驚異於她竟另有主子,而那人卻並非蘇遊影,究竟會是誰?為何想要置我於死地?!

正此意亂分神間,不防一條藤蔓如飛而至,我驚覺下點足退躍,哪及它星奔川鶩之速,眼睜睜地看著它疾逼麵門,一時間竟全無應對之法!

值此生死一發間,左腕乍然大方毫光,霎時間迸射出千絲萬縷的藍芒,道道縱橫交織,於麵前織成一張巨網,瞬間擋住了來勢洶洶的藤蔓!

三人俱是一怔,卻見那光網竟電速旋轉起來,猶若一把撐開的巨傘,迎著藤蔓的攻勢迅猛逆推過去,光輝所及之處,竟是威能焚石碎玉,將節節藤蔓摧毀化無,頃刻間已逼至紅裳跟前,瞬將措手不及的她震飛開來。

我渾覺不可思議,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卻見腕間水晶手鏈閃耀不定,滿林藍光電流星散開來,又接踵竄回手鏈之中,轉瞬斂卻了所有痕跡。

百丈外的紅裳狼狽站起身來,唇角猶有血絲宛然,寒霜秋月般的眼眸裏蓄滿無限怨恨,右手冰指一領,瞬睒間消逝在層繞的藤蔓中。

滿林藤蔓失卻支撐,緊隨空中傳來一聲驚呼,我即刻斂眸收神,輕飄飄地提氣躍起,白紵春衫翻衣袂,穩穩接住墜落的少年,落回地麵。

我謹慎放下少年,不無愧疚地垂首,“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你怎樣了?”

他微微搖首,笑自無瑕柔靜,“我沒事,反而該感謝你救了我。”

我回眸安怡淺笑,轉而撫摩著左腕的水晶手鏈,心間仍有一味疑竇,無法得釋,“這手鏈的力量究竟怎麽回事?這是它第二次救我了。”

“看來它果真是一種守護神力,能護你於危難之中,似乎比我上次所見力量增強了少許,但若要知曉它的真相,還需靠機緣。”

思量無果,我拋開煩亂思緒,複在林間尋了些野果,方與湖畔眾人匯合,而應我的請求,神羽璿未將恰才遭遇紅裳之事道出,就此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