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秦淮江湖——絕世神偷(民間妖界篇)

屈辱獻身

雲淡霜月浸夜幕,瘦怯東風,燈殘冷軒窗,一抹紫影依案而坐,依舊是妖豔如畫的眼角眉尖,單手弄琴,持盞淺啜,黯黯愁思哀蟬春複秋。

烈酒入喉,本應是醉裏消千愁,卻不料,酒入愁腸,愁上又加傷。

琴撫流水欲斷魂,三兩聲零亂不成曲,情為何物寄歌弦。

是贏是輸,自古難料,渾不如布衣青山坳;

是喜是悲,醉時狂歌醒時笑,莫負青春正年少;

是愛是恨,均是有緣聚今朝,錦瑟年華誰與度;

千金不換,伊人回眸金步搖,怕隻怕孤獨催人老……

爐中一寸灰燼成煙,他一掌拍在古樸的七弦琴上,顫抖沉悶之音隨之幻出。

紫袍男子抬眸流眄床榻上靜躺的纖影,盞中酒在纖手輕晃下飄蕩出瀲灩波光,陰沉的聲音宛如毒蛇吐信,“你準備裝死裝到什麽時候?!”

滿心僥幸倏然瓦解,我自榻上款款站起身來,垂首微弱地呼吸著。

“看來你在書院很悠閑,這也算是我第一次來你的房間。”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迷離的眸光,落在我右腕飄響不絕的金銀雙鈴上,“這是你們的定情信物麽?那個唐門少主的左手上也有這個鈴鐺。”

垂眸盯著淡藍短靴,我如同泥塑一樣靜默佇立,青絲流泉般垂瀉直下。

他凝視著我病懨懨的慘淡容色,眼波流轉間妖魅無限,恍如世上最危險的蠱惑,“不管是他一廂情願,還是你們兩廂情願,你都休想跟他在一起,我已經給那小子服下劇毒,沒有我的解藥,他隻有死路一條。不要妄想你還能像在西域救蘇遊影一樣救他,而且你現在內力還沒恢複,別想動歪腦筋……”

我垂目不語,呼吸越發微弱,素顏上仍是無動於衷。

“他能不能活命,還得看你的表現……”

他驀然放下玉樽,陰冷地厲喝,“自己動手,還要我伺候嗎?!”

忍住周身洶湧的屈辱怒意,我萬念俱灰地闔上雙眸,掩下滿眼悲戚,蒼白的素手簌簌輕顫著,探向纖柔的腰間,徐徐解開那素白的腰帶。

素帶頹然墜落在地,天藍長衫向兩側敞開,胸前纏繞的雪白繃帶宛然在目。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自雪白的玉顏上悄然滑落,在地上摔成流星飛花。

終究,還是逃不過麽……

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心底的苦楚排山倒海而至,我死死咬住下唇,淒涼的淚水不受控製連綿墜落,然而靈巧纖美的素手,仍顫巍巍掙紮著,褪下了那一襲絲軟長衫……

一襲輕衫如瓊花般垂落,柔柔地躺在腳邊,鋪散了一地的哀鳴。

烏黑的秀發在窈窕纖軀上垂落,香肩玉腰一覽無遺,搖曳的燭光中,肌膚柔膩遠勝尋常女子,白得耀眼生花,足令世間所有美玉黯然失色。

一顆顆淚珠連綴而下,跌落在青石地麵上,將一顆心摔得支離破碎。

逃避他的糾纏,真的好苦好累,最終還是逃不脫這樣的結局……

下唇被咬得鮮血淋漓,玉箸縱橫了素顏,纖手複又探向胸前裹纏的繃帶……

恍若卿似當時月,蠟燭垂著淚,點點滴在心,灼痛了一腔斷腸。

“夠了!”

一聲怒喝,冰涼的香風驀然撲麵而來,將我撲倒在身後床榻上,耳畔隨之傳來微帶顫抖的嗓音,“飛,可以了,不要脫了,不要這樣……”

雙臂緊緊地擁住我纖柔的身子,他小心翼翼地吻去我滿麵的淚水,覆在身上的冰涼軀體帶著一種不可忽視的顫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逼你,第一次見你委屈流淚,但僅這一次,我真的心都要碎了……”

崩潰的情緒肆虐洶湧,淚花從緊閉的眸中綿綿蜿蜒溢出,染濕了漆黑的鬢角,黯然了雅靜的居室,傾落了一地的心碎,寂滅深處是恨澆灌。

他身形一僵,越發細細地輕吻著淚水,盡數吮入口中,不讓一滴掉落下來,訴相思難解,“飛,好了,不要哭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連溶的淚,影然月下搖曳,訴盡淒楚的痛徹心扉。

窗外枝葉婆娑風響,樹影飄曳在墨繪窗紙上,無止境的沉默彌漫在方寸之間,兩人相依靜默,卻毫無春花秋月的旖旎香氛,解不開一世癡纏。

須臾,我終平複了悲惻的哀潮,在螢爝中緩緩睜開眼,卻映入上方近在咫尺處,他憐惜蹙眉的俊顏,這般的神情,在他臉上亦是首次目見。

吻去我眼角最後一滴淚,他毫不鬆懈地緊擁著我,一手輕捧過我的頭靠在頸邊,唇齒間極是無奈,“飛,你快把我逼瘋了,總是在我觸手可及的時候離開我,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麽也得不到,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

我疲憊垂下眼簾,“我早就被你逼瘋了……”

纖長玉指勾畫著我雪嫩的臉龐,他月華凝粹的銀瞳裏氤氳著一泓黯然的微波,“在你心中,他就那麽重要麽,你居然肯為了他向我獻身……”

“這是我對他的承諾與責任,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修美的身軀密不透風地覆在身上,他痛苦地埋首在我頸邊,情不自禁地吻著我頸側的肌膚,“縱使我多麽想得到你,但更害怕看到你流淚。”

“既然你真的那麽想要這副身子,請你玩過一次後,從此放過我吧……”

“不是!”他眸中驀地騰起一道火星,狠狠地吻住我的纖頸,餓狼一般凶猛地輾轉吸吮,“我要的是你整個人,你的身,你的心,我都要完完整整地得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隻屬於我一人,我要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心間驟然有什麽坍塌下來,那麽,我便永無解脫之日了麽?

瘋狂的吻在頸間輾轉,一陣陣疼痛襲至,我微咬下唇,仍是強撐著不吭一聲。

一陣夜風悄然入懷,我不勝寒冷地微微咳嗽,不理會他不可自拔的深吻,顧自望著窗外濃墨般的夜幕,麵上無波無瀾,“可以放開我了麽?”

雙臂不自覺地收緊,幾乎將我整個人攏入懷中,他眷戀地埋首在我胸前,聲音帶了若有若無的乞求,“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這樣抱你一會。”

我緘默不言,隻望著窗外一輪皎潔玉盤,將塵霜記憶雕刻。

深宵殘夢裏,溫存桂花碎如雨,隨殘香流。

逾刻,他幽幽一歎,終於從我身上離開,幽紫廣袖拂風,卷起榻上雪藍的絨被,密密裹住我單薄的身子,旋即一把橫抱入懷,轉身奪門而出。

他抱著麵庭就坐廊下雕欄上,斜倚著丹漆廊柱,坐看明月消融,不覺清風滿重樓,“從今往後,隻要你不願意,我不會再勉強你……”

庭中一汪清池朦朧畫勾闌,又逢秋色丹桂香飄十裏外,簷上寒露凝霜幾多。

冰手輕觸我滾燙的前額,他的臉因酒熏而沾染了涼薄紅暈,“這不是普通的風寒,倒像是練功過度導致的氣虛體弱,你最近都幹什麽了?”

我轉首眺望庭中秋塘,因簷角琉璃瓦的冷光而微微眯眼,殘生破意惹斷腸,“蘇遊影練了魔功,對身體損害極大,我想用化功心法救他……”

玉手將我柔膩瑩潤的腮上一擰,他的神色之間,滿是撥雲撩雨的柔情,“咦?真想不到你會如實以告,你不怕說出來後我阻止你麽?”

“你無法阻止我,況且,他畢竟是你的親哥哥。”

“我早就不認他了,他死了我會更開心,那樣你就會永遠死心了!”

他這一番膏唇岐舌,委實刻薄不帶情麵,我雖早知他秉性如此,卻也禁不住眼中一黯,“我不想和你多說,但是誰也不能阻止我救他。”

他抬眸仰望著千古嬋娟,飛揚的發梢鍍上了一層淡淡銀華,淺笑尤帶著平素的陰冷妖媚,“明天跟我回西域,不要再妄想逃走,碎心毒咒很痛苦吧,雖然用在你身上毫無用處,但是,那個柔弱的小子可就不一定了……”

冰涼如冷泉的嗓音,卻帶著天然自成的陰譎,一字字壓入心頭之上。

我驚愕回眸,“你給他下了碎心毒咒?”

“你那麽想保護他,一定不希望他痛苦,我自然知道,你關心別人遠勝過關心自己,所以,我隻有這樣做,你才會乖乖地聽我的話。”

我聞言撐眉努目,卻是毫不鬆懈地裹緊半裸纖軀,惟留一雙淡藍短靴在外。

真卑鄙,我果然拿他沒轍。

信手撚起飄落絨被上的一片楓葉,他狹長的桃花眸冷光未退,笑一波波漾開,“你要麽殺了我,要麽順從我,我相信前者對你來說更困難。”

半躺在他懷中,我轉首躲避他隨風飄散的青絲,從廊下縱目眺望,庭中亭台樓閣盡收眼底,勾心鬥角的飛簷千重,在星穹下蔓延猶若遊龍。

沒想到最終還是害了雲隱,如今除了跟舒亦楓回西域,別無他法,我正好也要去鄯善國借舍利子,隻是在那之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會跟你回西域,但是,到播仙鎮之前,我想先去沙州一趟。”

他發間鏤紋玉簪光華璀璨,與眸底迷幻的流光映月生輝,直教人目眩神迷,“我可以帶你去沙州,如果你不想讓那小子痛苦,就不要動逃跑的念頭。”

“對於躲避你的糾纏,我已經累了……你,可不可以放過冷流雲?”

他不言,我抬眼一瞥之下,隻覺那眸底涼光乍盛,恰似平地生出驚濤駭浪。

“不行!我唯獨不能放過的就是他!”

“那不是他的錯,他是受人陷害才……”

“我知道,鄯善國王對麽?”

我不由得悚然一驚,“鄯善國王中毒而死,是你派人動的手腳?”

纖涼的玉指不容抗拒地撫上我的臉龐,流連於那一抹柔膩,他薄涼的優美唇瓣蠱笑加深,“不錯,敢對我的女人下手,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可他畢竟是月讀的父王!”

“那又怎樣?與我無關!”

“你太心狠手辣了!”

“論心狠手辣,誰比得上蘇遊影!”

滿腔憤懣隱而不發,我仰視著他發線飛舞中妖美絕倫的側臉,“你殺錯人了,鄯善國王也是受人指使,幕後主謀是一個被稱為座主的人。”

“你說什麽?!”

我正欲出口相責,卻在與他眉睫之間地對視後,驚得堵在喉間——

他月眸中蓄滿難以置信的波光,竟似寒意沁入骨髓,讓人無來由心慌神亂。

我不明所以地喃喃重複,“是那個座主啊……”

“不可能!”他嚼鐵咀金地否認,陰冷的目光如電一般刺來,“座主對我恩重如山,倘若沒有他,我便餓死在西域街頭了,他不會欺騙我的!”

我霎時如夢初醒,“你在西域遇到的貴人就是他?”

“毓靈神戒是他給我的,他還逼退了原冥陰教聖主,將聖位賜予我,他明知道我喜歡你,怎麽可能讓別人……”

談及那忌諱的名字,他的聲音略有滯澀,帶著三分不化的悲傷,然而那水銀眼眸中,卻依約浸潤著無盡敬仰,恍若在膜拜心中的神邸一般。

風霜染紅相思葉,相互依偎的影子搖曳在廊下,碾碎了一江春秋幽夢。

我黯然垂下眼簾,銀杏無心散癡語,“我早該想到的,原來你也是他的手下,想必當初你在西域千方百計地置我於死地,也是他讓你這麽做的吧。”

他眼神空茫沉夢,卻仍藏著奇異的尖銳,恍如劍一般刺得我心中隱隱作痛。

對他內心的矛盾掙紮心知肚明,我不忍再作苛責,怠看人世風雲變幻常湧,放輕了聲音道,“你可知道,我在蘇州被他設計而身陷絕境,後來在皇宮中又被他的手下當今丞相追殺,之後在西域又被你陷害。他殺害了武林和朝廷中成千上萬的人,又挑起你和鄯善國王的爭端,讓你、蘇遊影和冷流雲自相殘殺,你終究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倘若他日再與他相見,記得小心提防……”

他勾魂攝魄的桃花眸中秋波蕩漾,將被裹成粽子的我緊攬入懷,徐徐俯下身,冰涼的側臉輕輕貼著我的臉頰,青絲纏繞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不悅地轉開臉,卻被他的手不容置疑地強行扳回,曖昧低迷的呢喃在耳畔若有若無地瀠洄,“不要動,如果你不想在這裏洞房的話……”

我的身形在刹那間凝滯,任由香風涼柔拂麵,絨被中十指緊攥。

“以前我對他惟命是從,他讓我做的事,不論對錯,我絕不遲疑,因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他也一直將我當成他的心腹。如今在我心中,你是無可比擬的,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但是絕不能容忍別人對你下手,即使是他!世上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也不能傷害你,所以,我不會原諒他!”

他若即若離地貼著我的臉,語調私藏著些憤怒隱忍,卻又蘊著自身亦未察覺的微淡悵然,但言語之間,卻是將真情實意,毫無遮掩地彰顯出來。

暗自凝思一刻,我躊躇著從絨被中伸出纖細的玉臂,緊緊揪住他胸前華美的衣襟,強抑胸中波濤道,“請你告訴我,那個座主究竟是誰?”

他自三千發絲間抬首,撫摩著我瀉於絨被之外的柔滑青絲,水銀瞳光在月華中漾出別樣的幽魅,“你想讓我出賣他麽?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禁不住晚風凜冽,我輕咳著別開頭,“你不說算了,我自己去查。”

他挑眉而笑,在我驚駭目色中驀然俯下頭來,一片陰影籠罩而下,竟遮掩了頭頂如影如幻的月光,涼柔的吻輕羽一樣落在我的眉心之間。

“看在你剛才關心我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他就是洛陽王!”

我驚住,原來江山風雲變幻的罪魁禍首,便是這位以仁義著稱的洛陽王!

這一切的事情,我一定要當麵找他問個明白,他為何不擇手段地置我於死地?為何要解開九淵的封印?他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麽?

霎時間一疊疊亂緒奔湧而至,就如幽魂一樣徜徉於胸,始終不肯消散。

舒亦楓仰望著皓月星空,露沾了半濕眉睫,“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如果你知道我會做那些十惡不赦的事,還那麽對你,你還會不會救我?”

回憶在俯仰之間,百轉流連,我雲淡風輕地低低道來,“或許殺人害人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救人是沒有理由的。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不管好人還是壞人,我都會竭盡全力去救,或許救了會後悔,但若不救,一定會後悔,若等到明白那人該不該救時,或許已經晚了,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所以,不管你是怎樣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你,我隻是……不想看到死亡……”

他深深地俯睇著我,眸裏萬千神色流轉,那深處一抹蟄伏的異彩越來越濃。

那一點危險的流華驀然驚醒了我,忙不迭將手收入天藍絨被中,裹緊身上唯一的遮羞物,警惕地盯著眼前的男子,當即提起了一身的戒備。

少焉,妖魅的笑再度浮上他眉尖,冰涼的手輕輕捧過我的臉,“你的想法很傻很天真,但卻是世間少有的純潔,也幸虧你是這樣的人,我才能夠活下來,誰能和你在一起,定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既然被我遇到,你逃不掉了!”

我咬牙切齒,“我敢肯定,我遇到你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飛,你知道為什麽你總能讓人動心麽?”

“老大,你到底喜歡我哪點,我改還不行麽?!”

他忍俊不禁,笑容蛻去了往昔的怨毒陰冷,徒見一片明燦,“如果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麵前,展現了那麽多別的女人身上看不到的驚心動魄的光彩,越是自大的男人越會被你吸引,而且不可自拔,你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將一切心事托付給你……”

微微怔住,我一時無以為言,旋即不豫地撇嘴嘟囔,“你到底什麽時候放開我?大半夜的,能不能等我穿好衣服再出來陪你喝西北風!”

流光一轉,他細長如狐狸般媚惑的眼睛半眯,涼指柔柔撫平我稍皺的黛眉,“難道你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方便我興致一來,隨時享用麽?”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灌大腦,我不受控製地膚粟股栗,一個噴嚏呼之而出——

“啊切!”

“哈哈哈,你真是太有趣了……”

爽朗的笑聲穿透了滿院,帶著故作的張狂與隱約的邪惡,在夜空下飄蕩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