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前塵往事,化作眸一點,染在眉間心上。
壁上的燈火搖搖欲滅,照映著愈漸蒼白的素容,卻浸潤出驚心動魄的淒美。
“你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頹然背倚石壁,身心俱疲,恍惚淡望眼前昏暗混沌的塵世,月下難躲薄衫寒,“我早就不奢望了,既然我已不再清白,你又何必執著?”
“可笑,”冰涼纖指勾住我的下顎,他抬起我蒼白的臉龐,逞意著我的彷徨失措,“我不是蘇遊影,我才不要那些所謂的高傲與尊嚴,而且我早就不清白了,雖然你的第一次不屬於我,但是從今以後,隻能屬於我一人!”
風不言,吹散多少華年,鏽跡斑斑的鐵窗外,細雨未幹,斷了又續。
我垂眸黯然,“我隻想一個人,自由自在,你為什麽總是不放過我?”
“放過你?”他俯下身來,撩開我頰邊被冷汗濡濕的黑發,冰涼的氣息拂過我的麵龐,“我想得到的人,永遠都不會放手……我不僅要得到你的身體,還要鎖住你的心,讓你的身心都遍體鱗傷,來懲罰你當日的逃離……”
如同蠱咒一樣,瞬間,恍如有一條無形的鎖鏈,緊緊縛住了我的靈魂。
桃花眸中沁出陰冷,他自腰間抽出一柄匕首,冰冷的寒光劃破了沉寂的黑夜,與發間玉簪映月生燦,“現在,你可以安心地下地獄了……”
綢緞般的青絲落在衣襟上,他手持雪亮的短刃,刃尖輕輕滑過我白璧無瑕的臉,鋒刃處醞釀的寒意,絲絲縷縷沁入骨髓,引起我靈魂的顫栗。
“你可還記得,在西域時,我對你說過什麽嗎?”
無視我源源不斷的冷汗,他俯首貼在我耳畔,雪刃滑過我的臉、脖頸、胸襟,縈繞耳畔的涼音,卻越發浸著刻骨銘心的陰森,令人毛骨悚然——
“我說過,你最好不要逃跑,否則,就算是砍斷你的手腳,或是讓你終身癱瘓、武功盡失,為了留下你,我也會在所不惜……”
惡魔般的聲音在腦海中瀠洄,早已消弭的夢魘,此刻卻如鳳凰浴火般清晰。
我霎時懼如潮湧,不顧一切地傾力掙紮,皓腕被鐵環烙出血絲連連,也渾然不覺,麵上冷汗涔涔,白袍因著掙紮不斷滑落,露出了雪白的香肩。
“放心,沒人能找到這裏,這是益州,那個唐門少主正被囚在巴蜀商會的府邸,冷流雲遠在蘇州,蘇遊影更不知你在這裏,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駭然搖首不絕,潸然欲泣,“不要,不要……”
“不要?”他眯眼,陡然間狠狠撚住我的下頜,目光如刃刮在我臉上,“現在害怕了?當初逃走時怎麽不害怕?在西域背叛我時怎麽不害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我手中逃掉,我早就忍無可忍,現在是時候懲罰你了!”
我惶惶不可終日,一頭漆黑長發披散,在夜風中飄舞如雲,模糊了視線。
他凝粹月光的銀瞳轉而柔情似水,幽紫錦袖輕柔地拭去我麵上汗影,狐麵在火光中明暗,織出繚亂的光影,“我可是說到做到,怎樣懲罰你好呢?癱瘓好像有點麻煩,斷去手腳有損美觀,不如,就廢去你的武功吧!”
迎著我驚惶若死的神情,他徑自笑得妖嬈絕豔,指尖徐徐撫過匕首的鋒刃,“即使給你下散功的毒,也隻能維持數日,甚至還有解毒的危險,隻有挑斷你的手筋和腳筋,徹底廢去你的武功,你便再無恢複的可能!”
危局當前,我仍不忘垂死掙紮,急切扭動著雙腕,勉強抿出一絲微笑弧痕,“我既然有打敗魔教的能力,便能幫你稱霸武林,你不是一直想超過蘇遊影麽,隻要你放了我,我就能助你一臂之力,幫你達成你的夢想!”
“哦?”他挑眉,短刃在我左腕頓住,“這倒是很吸引人的條件呢。”
我臨死不改天真,伈伈睍睍低道,“你先別急著做選擇,考慮一下怎樣?”
玉手輕柔滑過我敞開的衣襟,穿過我流瀑般的秀發,“以前的我,或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利用你,但是現在,除了你,我什麽也不想要!”
恰似一擊重雷當頭劈下,將所有的希冀驅散殆盡,我刹那間萬念俱灰!
他從袖中抽出一縷黑綢緞帶,蒙在我的雙目之上,眼前隨之陷入一片黑暗。
“別怕,不會很痛的,很快就過去了……”
他淡銀眼眸中透著陰狠得意的光芒,笑聲在石室中回蕩不休,震嗦著我的心,猶如一柄尖利的神兵,深深地紮入魂魄,血肉支離,慘痛淋漓。
搖曳的螢爝中,那一泓雪刃緩緩滑向我的皓腕,我拚命掙紮,被緊鎖的身軀紋絲不動,瑩潤的冷汗淋漓了滿麵,雪靨蒼白如霜,血色盡失。
恐慌在一瞬間膨脹到極致,眼前的黑暗吞沒了所有意識,崩潰隻在一念之間。
透不入一絲光暖的石室,驀然籠上了陰厲般的殘冷。
秋水白練一般的匕首,從手腕腳踝處劃入,精準地挑斷筋脈,那般鮮血橫飛的慘烈,那痛徹心肺的一瞬,以及最後,那陰鷙絕情的神情……
那一刻,一切的業火,俱被塵封在心魂深處。
微雨隨冷煙,千幻醉夕顏,簷角珠光續了又斷,石室中的血腥鮮明起來。
宛如潔瑩的白雪濺上丹砂,又仿若皎月當中陡生陰翳,皓腕上兩道細長的血痕,在白璧肌膚上越顯猙獰可怖,白靴亦被染上了緋紅的血線。
夜雨散華,燭影疏迷,情寄寒月一魄,昏黃了痕跡;
風華挽,霜華逝,前夢盡玉碎,人又換,誰的容顏。
我靜默猶如一尊玉雕,隻那黑緞遮掩下,一滴浸透萬世滄桑的淚珠,悄無聲息地墜落,融入沉寂若死的暗夜之中,傷淚空等了誰的寂寞。
覷不見的跟前咫尺際,舒亦楓凝注著我,窗外投入的夜光拂過,更顯麵具下的俊容瑩白剔透,手間一彎雪刃,因著嫣紅的血,染上詭譎。
手腕腳踝的慘痛淋漓,已麻木不覺,身體如被抽空了力氣,殘豔的紅,自滲血的肌膚淹流而出,在暗青色的石地上,綻出彼岸花的絢麗絕美。
染血的匕首被扔棄地上,帶起清脆的錚鳴宛然,昏暗中,寒光一閃即逝。
舒亦楓傾身貼上前來,薄唇寵溺似地輕啄著我的額頭,一片曖昧的柔笑,“原來要真的廢了你的武功,你才會聽話,看你現在多安靜。放心好了,在你的傷痊愈之前,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但是那之後,一切都由不得你了。”
我不再微笑,不再哭泣,生命猶在延續,而靈魂,早已迷失在渾濁的夜裏。
他埋下頭,青絲蜿蜒垂瀉,冰冷的麵具觸碰著我**的肩,語聲輕如流湮,“你如今武功盡失,想逃也逃不掉,就乖乖地跟我在一起吧,不要再想別人了,我會為了你變得更強大,讓任何人也無法從我手中奪走你……”
眼前仍是黑冥無光,渙散的瞳孔全無纖栗顫動,依舊沉寂如一潭死水,斑斕塵世,在一瞬間失去了色彩,留給我的,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他輕抬著我冰雕玉琢般的臉,玉指撫著我蒙眼的黑綢,一脈脈涼息沁入肌膚,“以後你不用女扮男裝辛苦自己了,為了我,做回女人吧,沒有了武功,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伴你,從此以後,你便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湊過頭來,冰涼的氣息籠罩住我全身,由額頭、臉頰一路輕吻下去,攫住魂牽夢縈的櫻唇,淺嚐深啜,雙手自我腰際徐徐上滑,撫過身軀纖柔的線條,輕輕捉住我被扣石壁上的雙手,與我十指相扣,紅線繞指千匝。
“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
我依舊無動於衷,隻能任由黑暗一步,再一步地吞噬著殘軀。
兩人的身軀親密地緊貼,他貪婪地攫取著我柔軟的唇,不住剝奪我軀體殘存的一點溫度,不顧我的沉默,他開啟我的唇瓣,深入索取著一切。
我靜靜地倚著石壁,麵如死灰,宛如被抽取了靈魂,惟剩華美絕倫的軀殼,又似一個破碎的琉璃娃娃,索莫乏氣,長夜漠漠辨不出容顏。
低低的呢喃,自唇齒相交間溢出,摻拌著欲罷不能的癡戀——
“原諒我的自私,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你了……”
陋室中一燈如豆,隻有窗外聲聲滴落的殘雨,伴著相擁的兩人,無盡沉淪。
驚雷一夜,沉落瓊葉千片,阻塞了歸鄉的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