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本以為她態度強硬,不會輕易改轅易轍,如今見她口風意外輕鬆,心下不免微鬆了口氣,趁勢抓住那一線玄機,嚼鐵咀金地道,“若是能讓柳會長助唐門一臂之力,隻要是我唐門力所能及的,定幫您辦到!”
似乎合了她的心意,她眸裏笑意一閃,水袖拂過案麵,凝脂似的纖指將青玉長頸瓶中一片桃花擷下,樹枝輕晃間,粉白花屑紛墜而下。
“柳嫣所好,無外乎金錢與美人,金錢我自是不缺,而像雲少主如此風華傾世的人,柳嫣是無福消受了,否則唐門可不會罷休,不如……”
我凝神洗耳恭聽,初時聞得“美人”二字,著實唬了一記,又見她忽而提及我,一顆心登時懸到嗓子眼,心道莫非要讓我以身相許,後續之言卻讓我懈下一口氣,其間心緒幾回輾轉,幾乎讓人緩不過神,但最後二字的轉折,又讓我蹀躞的心驀然拔高,與雲隱齊怔怔地覷定她,仿佛下言能一定乾坤。
一根纖纖玉指緩抬漫起,在七彩燈輝下泛著晶瑩的光澤,指定我身後垂手立著的雲隱,柳嫣一笑百媚,“就把你身邊那位小公子送給我吧!”
“啪”的一聲在樓中響起,卻被層見疊出的喧鬧淹沒,沒引來他人一絲注意!
撚在手中的蕉葉杯,因承受不住這份驚悚,狼狽地滾落,酒液翻了一地!
回眼去望雲隱,隻見眼前的少年,秀雅純美的麵孔駭得蒼白,竟似有些膽怯地向後退了一步,側首將雙眸隱入額發暗影中,全然不知所措。
素來靦腆的少年,怎經得住這般嚇?
雖早聞柳嫣素喜美男,家中麵首諸多,都隻當是謠言,沒想到竟確有其事!
柳嫣食指點唇,眉黛眸半掩,流波現,漫然審視著我身後無措的少年,“雖然雲少主不能覬覦,但這位小公子與您平分秋色,也不算吃虧。”
我深吸一口冰涼的春風,仿似惟有如此,方能稍稍平緩胸腔中起伏的驚濤。
玉花似的柔荑探至背後,輕握住身後少年袖中不安的的手,我怡然回笑,“抱歉,他是我的人,不管怎樣,我也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
雲隱難以置信地望向我,未料我會出此言,迎麵卻飄來一道嫵媚的女音,“雲少主,整個唐門與一個隨從,孰輕孰重,您不會分不清吧?”
柳嫣舒暇地抱臂靠著椅背,唇角笑不改色,那嫣潤陰柔的脂粉香息絲絲脈脈竄入鼻中,我猶自堅定不移,“孰輕孰重,隻是你所認為的,每個人最寶貴的東西都不一樣,或是金錢,或是權勢,在你眼中,他隻是一個隨從,但是對我而言,他卻是最重要的絕世珍寶,沒有任何東西,能與他相提並論!”
此句落下的一瞬,旁邊包廂裏忽而傳出一聲悶響,我警覺轉眸,“誰?!”
柳嫣秀眉不易察覺地一凝,卻立刻還複常態,纖長食指輕點著案麵,“沒什麽,我的屬下與一個商家在裏麵談生意,雲少主可考慮清楚了?”
稍稍收攝心神,我將少年的手握緊幾分,迎視著柳嫣威儀自成的眼神,淡然笑道,“不用考慮了,除了這個,其他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身後慌亂的小小少年,霎時間心定了,望著我的明眸裏透著溫馨的笑意,反將我的手握緊數分,這一刻,兩人的心跡,從每一節指脈相連。
水袖輕拂,柳嫣撚起青玉蕉葉杯,笑間一色惋惜,“那可真遺憾……”
撤回手,我放緩語氣輕笑,“不知我先前提的那件事,可還有挽回餘地?”
“雲少主莫急,難得的聚寶大會,且先看看好戲,放鬆一下心情。”
悠然一笑,她並無再言之意,轉眸睇向台上的拍賣,隻見小廝將一個貔貅銘文金磬端上拍賣台,主會人一錘開拍,四下即有叫價聲層出不窮。
不欲自討沒趣,我隻得凝目關注聚寶大會,腦中卻在思計著應對之策。
身後侍立的雲隱亦垂下雙目,似在淵思寂慮,聰明如他也難解其意。
滿座皆是家財萬貫的富賈,拍賣所呈亦是各樣絕世奇珍,可眼下如坐針氈的我,早將那點欣賞寶物的意興拋諸腦後,滿腹悶思無處解。
門口商賈往來不絕,樓外的天色,就在這無止境的喧囂中,逐漸昏沉下來。
眺了眼天外西斜的殘陽,我實在禁不住喧囂中騰漲的煩悶,轉視向對麵酌酒觀會的柳嫣,“柳會長,這大會都快結束了,我們是否該……”
柳嫣擱下酒盞,明媚的眸子迎視過來,“別急,好戲馬上要開始了。”
“好戲?”
我渾然不明所以,隻聽得台上金錘第三敲落定,一架七疊昆山玉屏風被抬下,主會人向四麵賓客一拱手,笑道,“感謝各位貴賓光臨本樓,本次聚寶大會即將結束,現在拍賣本次大會的最後寶物,就是樓上這位少年……”
主會人側過身,一手遙指向樓上坐著的我,“唐門少主!”
這四字倏忽掠過腦海,我禁不住手下一顫,蕉葉盞中的酒液都幾乎抖了出來,平滑若鏡的水麵濺起一朵水花,又有數道漣漪潺漾,經久不息。
霎時間,舉座一片嘩然,千百視線齊刷刷射來,驚得雲隱掩口驚呼!
在這聚寶樓,還是首次拍賣人!
之前眾人皆聚焦於台上拍賣,哪有心思顧及他人,是以直到現在主會人指定,才發覺樓上的我,一見此耀眼的傾世天姿,便都不自覺失卻了魂魄。
眉梢不受控製地跳了兩記,我直視對麵女子,“柳會長,這是何意?”
柳嫣既然作為巴蜀商會主人,益州各產業自然得聽命於她,這場聚寶大會定也受她控製,而以她剛剛的態度來看,必是故意等著這一刻。
驚愕過後,滿樓一時間議論紛紜,全未料主會人突發駭世危言,但在回神下,看向我的眼神裏多了許微淡的異樣,如今唐門少主威名遠揚,身份地位自不必說,又兼絕世武功與容貌,道是世間奇珍也不為過,然而縱觀在座富甲天下的豪商,誰又敢對其存覬覦之心,除非不怕被唐門悄無聲息地抹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