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原來,他是為我而中的毒,所以才說,他的毒因我而痛,我竟一直都忽視了他的感受,讓他獨自在無盡黑暗中承受劇毒的折磨,我真該死!

舒亦楓輕把著石桌上的瑩潤琉璃盞,墨玉般的青絲,流瀉在華美的衣襟上。

我收鞭起身,緩緩走向冷流雲,步履重若千鈞,對上那氤氳不明漣漪的冰眸,“對不起,每次都讓你保護我,我欠你太多了,你不能死,大家都不能死。”

不顧冷流雲怔然莫名,我轉身睇向舒亦楓,“你的目標不就是我麽?我跟你交換條件,隻要你救西域所有百姓,解去我同伴的毒,讓我做什麽都行!”

“你不能這麽做!”冷流雲倏然攫住我的右腕,移身攔在我麵前。

舒亦楓自石桌旁拂袖而起,淡紫狐形假麵後,漾出高深莫測的冷笑,“駙馬好氣魄!不過,讓我同時救那麽多人,未免太貪心了吧。”

“你到底要怎樣?!”

他取出一隻晶瑩琺琅瓶,削蔥般的手指落下,揭開琉璃盞蓋,將瓶中紫液倒入盞中,“其實也很簡單,讓我救西域百姓,隻要你乖乖地參加祭祀。誰不知駙馬武功高強,乃是西域第一勇士,你要是想逃,恐怕誰也攔不住。”

他端起琉璃盞,含笑款款走來,透過鐵窗的日光照耀中,晶瑩澄碧的紫色茶液,在玉指輕晃下,飄轉出幽邃迷離的光澤,映出他滿目流華。

“而要救這位公子,哦不,應該說是冷盟主,隻需你喝下這盞‘碎心’便可。”

“不可以,我絕不會同意!”冷流雲驀然將我拽入身後,十指將我的手緊蜷手心,神劍出鞘,直指鐵欄外的舒亦楓,目光如刃,淵渟嶽峙,一身清明颯然,宛若戰神的凜凜神威,“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舒亦楓站定鐵欄外,眼瞳迷蒙如月光,“冷盟主,駙馬都沒說,你急什麽?”

覷著冷流雲堅毅的背影,我漫起一縷悲涼淒然的笑痕,驟然掙開他的鉗製,一步掠至鐵欄前,奪過舒亦楓手中茶盞,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入!

刹那間,我隻覺呼吸一滯,似有萬千螻蟻遊竄於四肢百骸,帶出淋漓的慘痛,素手不受控製地輕顫,琉璃盞頹然掉落,散落了一地的悲鳴。

一絲嫣紅的血,由唇角蜿蜒而下,在雪白的素顏上觸目驚心,隨即,便化作了縷縷斬不斷的相思泉,一杯風月的淺酌,釀成一壺飲不下的悲戚。

一室靜謐中,我如虛脫的軀殼,頹然倒在冰冷石地上,那一盞泛著秋湘色的清茶,在青石地上漣漪般擴散蔓延,倒影著那妖嬈狐麵的無窮蠱惑。

我抱著瑟瑟顫抖的身子,聲音輕似夢境,匆匆的鑄成一抹哀傷,“這下,你該滿意了吧,你要遵守承諾,解救所有被你毒害的人……”

“駙馬真是好膽量,又如此重義氣,真乃世間難得的好男兒,雖然我很同情你,但是很遺憾,你喝的碎心白喝了,我會解救瘟疫,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從此我便成為百姓心中的神祗,西域便會在我掌握之中。”舒亦楓蹲身俯視著我,纖指興味盎然地輕抵唇角,“但是,冷流雲的毒,是沒有解藥的!”

他陰冷而決絕地大笑,笑音中自含無限譏諷,在暗室中回蕩,端的驚心動魄。

“我殺了你!”冷流雲怒得睚眥欲裂,揮劍如虹,掀起一片花雨銀風,在石壁上落出道道清晰深痕,飄灑四散的劍氣,卻無法傷及舒亦楓半分。

舒亦楓眸含輕嘲,屈指於嘴默念,冷流雲倏地委頓於地,正如昨夜一般,捂胸於地上哀號,汗濕重衣,隻那冰眸,恨不能將眼前之人挫骨揚灰。

舒亦楓俯視著地上的我們,目中光芒奇異,狐麵後絕豔的眼角眉梢,浸潤著陰冷諷笑,“你放心,你所飲的碎心並不足以致命,隻是,你將永遠成為我的奴隸。隻要我稍一念咒,你便會受萬蟲噬心之痛,永世無法得到解脫!”

“飄飛……”冷流雲拾起寶劍,掙紮著爬到我身邊,修手輕顫不絕,緊握住我鬆軟的手,劍眉心痛地凝成一團,在日光中暈染出幾多輕愁,“在皇宮時,你為了救我,身陷囹圄,這次換我為你擋,我,不後悔……”

我隻覺心口痛得麻痹,恍惚注目著舒亦楓唇邊冷嘲熱諷的笑意,出乎意料地,卻格外輕鬆,竟幻化出悲憫的苦澀淡笑,“舒亦楓,你真可憐……”

他的銀瞳陡然緊縮成一點,麵目瞬間陰寒,“你說什麽?”

我忍痛蹙眉,不由得蝟縮蠖屈,化作一團,“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真的覺得快樂麽?雖然我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你,但是,你真的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嗎?你如此費盡心機地陷害我,自己又能得到什麽……”

慘淡的日光,從生鏽的鐵窗灑落,渲染著布衣少年瑟瑟顫抖的纖姿,長長的青絲,在白緞綢巾束縛下,仍是潑墨般鋪散在地,映得人雙目生疼。

舒亦楓靜注著地上痛苦不堪的少年,一時間,心中空虛得可怕,那些夢寐以求的權和利,此刻,竟顯得那麽渺小而無意義,心神頓時搖曳不定。

“所以,我說你很可憐,這樣的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冷流雲側身躺在我麵前,雙手將我的手捧於手心,一雙星眸幽幽地凝著我。

舒亦楓眸中光芒幽閃,憶及多年的隱忍屈辱,心底怨恨的火苗,被風生得越發濃烈,飄忽的意識瞬睒凝聚,眸中消盡動搖,取代以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顏色稍霽,攢眉冷笑,如玉雙手連拍作響,便有數名冥陰教弟子自鐵門外步入,手持兩條粗壯鐵鏈,落地腳踏聲,清脆地響入心間。

“就算我無法得到快樂,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他轉身回望身畔埋首恭謹的弟子,神情完美得無懈可擊,“時辰到了,把他們送到祭壇上去!”

他近乎決斷地拂袖而去,淡渺的曙光中,隻餘下一室曼陀羅花香馥鬱。

灰衣弟子將鐵欄上的銅鎖打開,架起地上渾身無力的我們,以鐵製鎖鏈將我們手腳鎖住,強行拖出,幽深陰暗的石室,被逐漸甩離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