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少女一驚之下,纖足勾起金鏈,緊握手中,神色之間,仍是一貫的鎮定自若,別有颯然風姿,“不錯,又來一個,看你有沒有本事打贏本公主!”

一時間觀者歡聲雷動,拍手稱好,如岩漿一般在台下洶湧。

冷流雲與慕容清回神下,即刻自樓上掠下,落於千人中,眸含憂惑。

樓中的狐麵少年亦是一怔,月光般的眼眸中掠過半許詭譎,悠然步於石欄邊,一手攬過身畔花容的紅裳,發間玉簪熠熠生輝,眉心升起一道陰霾。

取下腰間銀鞭,我含笑直麵少女嬌容,“公主,我很喜歡你。”

月讀公主握緊手中金鏈,笑意在日光下蕩漾,並無半分羞怯之意,隻見一片大漠兒女的豪爽,“爽快!本公主不討厭你,但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娶本公主了!首先,就讓我把你這虛偽的帽子劈開,讓本公主看看你的真麵目!”

一道耀目金光,宛如遊龍貫日疾來,我順著金鏈的來勢躍開,踏著台邊旗杆倒飛而上,雙足勾住旗杆,身形懸於半空,腕間一抖,銀鞭甩成一條銀浪,迎上那奪命而來的金鏈,空中但聞一聲金石交鳴之音,鞭鏈一觸即分!

月讀身形一轉,腕間銀鈴在風中叮當作響,雙足纖纖,竟沿著朱紅旗杆飛身直上,淡橙輕紗在風中四散飛揚,恰似花飛蝶舞,美不勝收。

我輕飄飄地旋身而下,踏過台邊朱漆雕欄,借力反身一縱,掠入半空,手中銀鞭呼之而出,出其不意地層層纏上她腰身,著力甩向台下!

月讀身不由己地向後飛落,卻在千鈞一發之際,以鏈勾住台邊大鼓,複又飛身前來,我足下淩波微步,瞬閃至她身後,右手攬住她腰身,以不可逆轉的乾坤大挪移,揚手一拋,但見一道嬌纖身軀,猶如輕羽一般,落向台下。

台下眾人鳥獸般四散而開,月讀於空中兩度側轉,方勉強穩落於河邊。

比武招親,落台者為敗。

我負手走到台邊,好整以暇地睇著台下少女,“怎麽樣?公主認輸了?”

她眸含不甘,蛾眉輕蹙,瞧來卻別有一種嬌俏的楚楚風致,眸光陡然大盛,竟點步飛掠前來,素手輕舞之下,一鏈勢如疾霆地當空劈落。

我驚覺下疾退開來,卻猶是遲緩半步,金鏈未至,勁勢卻直逼而來,瞬間便將我的帷帽劈成兩半,墜落錦毯之上,一尾青絲隨風搖蕩。

皎潔如雪的素顏,霎時落入千眾眼中,引得樓上眾少女春心蕩漾。

台下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觀者莫不目瞪口呆,幾乎看直了雙眼!

月讀乍一見我真顏,幽藍杏眸中神光流轉,盡道難以置信之色,以及,如釋重負的輕鬆,晶瑩玉顏上,金發絲絲繾綣,正若書中的仙娥天人。

收起金鏈,她步態輕盈掩冉而來,高高地一抬下頷,“你贏了,你是駙馬。”

我拱手一揖,恭謹笑道,“多謝公主,但是草民並非為自己打擂,而是替一個朋友上來的,他的武藝比我更高,隻要稍微比試,便可見分曉。”

“朋友?”

“哦,就是台下那位……”

我轉身目掃台下眾人,於且末河兩岸如海如山的人群之中,終尋得那青色布衣的憂鬱公子,然將他周圍目尋數遍,卻杳無那冰霜少年的蹤影。

慕容清無辜地雙手一攤,眉宇間一縷清潤如初的光華繾綣著。

我遠眺著台下的慕容清,心中隻如怒濤沸騰,不可抑製。

好你個冷流雲,我好心幫你打擂,娶個小美人回家,你竟絲毫不領情,以你從不主動的冰山性格,如果沒我幫忙,一輩子也別想找到老婆!

事到如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忖罷,我足下一生勁,當下縱入半空,卻覺腳踝陡然一緊,倉促間向後連番兩度,方才穩穩落地,但見皮靴被金鏈纏繞,顯是出自月讀之手。

隻見月讀皓腕一揚,將金鏈收回手中,氣定神閑地跨步而來,眸裏晶瑩燦然,“怎麽,想逃嗎?你可是西域駙馬,並非說走就走!”

我僵硬回身,勉強扯出一個苦喜難辨的笑色,悻悻連退三步,擺手笑得尷尬,“公主息怒,我不是有意的,我現在就走,你們繼續啊。”

她錦履淺踏,輕紗裙裾揚風,信手扯弄著幻月金鏈,秀眉一凝,織出大漠公主與生俱來的傲氣,“你今日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沒錯,月讀所言甚是!”

鄯善國王在宮女扶持下,自台邊紫檀木椅上起身前來,將我上下打量觀遍,青灰色眼瞳精光外溢,撫須頷首笑道,“不錯,孤王未來的駙馬爺俊美非凡,武藝超群,如此才能配上我西域的月讀公主,駙馬非你莫屬了!”

“多謝父王!”

月讀如出塘新藕般的玉臂輕抬,親昵地挽過國王,橙袖流泉般垂瀉而下,越映得皓腕炫目宛若春雪,殊色笑眸之間,一派迷人的英氣。

我登時方寸大亂,卻在目及台下水光映射中的眾男之時,被那嫉妒威脅的千道視線,驚得汗濕重衣,若有無形的逼仄壓身,深知此刻已無退路。

國王走到台前,揮袖如風,對全城百姓揚聲宣告,“今日是月讀公主與西域第一勇士成親之日,傳令下去,舉國歡慶三日,大赦西域各國!”

全城歡聲大作,仿似百年難遇的喜慶,將眾生麵上都添染了無限歡悅。

在慕容清憂鬱眸光中,我形神落魄地,被兩個剽形大漢分架一臂,拖入長街環繞的王宮之中,布衣承接著日光,翩躚飛揚,消隱在千眾視線中。

客樓上的狐麵少年,望著遠去皎潔無瑕的少年,平素優柔無緒的桃花眸中,卻蓄滿狂亂與怨毒的光芒,宛若琉璃冰玉潤成的銀眸,美至極處,卻別有一泓非人的剔透妖迷,那凝粹的刻骨恨意,好似欲將眼前之人,挫骨揚灰!

他的腳邊,躺著早已悄無聲息的兩名西域女子,衣袂如落花鋪散滿地。

嫣紅妖異的血,在陽光下蜿蜒流淌著,染紅了朱漆地板。

身畔,唯留緋衣似血的紅裳,靜默注視著他,美眸裏輾轉著難辨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