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神隱千尋,五度言情
出林越過九仙門,冷流雲抱著我潛行在大明宮深處,向翰林院而去。
縱使目無所見,萬物之聲卻是清晰地收入耳中,隻需凝神靜聽,便能感應周圍環境的變化,再根據記憶稍加揣測,即能在心中勾勒出畫麵來。
但聞身畔水聲流轉,腳踏石路之聲不絕於耳,正潛行於太液池西岸,卻忽有一蟬聯窸窣跫音闖入耳中,眼前無限黑暗頓被火光染得一片猩紅。
未明狀況的我迷茫輕問,“怎麽了?發生何事?”
“我們被發現了,池邊集結了很多禁軍。”
我心中咯噔一下,全身都涼了個通透,隻覺希望刹那間幻滅在蒼茫流水中!
此際不容我多慮,腦中飛快思索下,我信手解下掛在腰間的天書,摸索著塞入他懷中,凝眉肅然,“你帶著天書先走,不用管我。”
他雙手間微不可察地一顫,當即駁斥回來,“別說傻話,我不會丟下你的!”
幽冷的聲音,如同寒冰破碎,凜然沁骨。
攀著他的臂間,我不容置疑道,“倒是你別做傻事才是,帶著我你逃不掉的!”
“別說了,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行!”
兩人正角口不可開交,不防從西側襲來一道厲喝,瞬息震破了此方寧謐——
“大膽!你是什麽人?快放下她!”
口出厲言的,乃是隨侍浩蕩而來的李盛,伴著斠若畫一的鐵鎧步伐聲,沸反盈天的暗夜裏,那道穿越重重人海的犀利目光,讓人無所遁形!
我不豫蹙眉,來了個麻煩的家夥!
淅淅瀝瀝的步聲在三十丈外斂住,李盛一身威懾罩定方圓十丈,崢嶸的嗓音遙傳而來,飽含慍怒,“林飄飛,你太不把朕放在眼裏了,朕本來擔心你才帶人來查看,沒想到你竟瞞著朕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到底是誰?!”
我示意冷流雲將我放下,怎奈他反而抱得死緊,執拗不屑,無奈之下轉首探向李盛的方向,鎮定自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他身邊的太監總管按捺不住,厲聲喝道,“大膽,麵對聖上竟敢如此無理!”
“給朕退下,這裏輪不到你說話!”
李盛的聲音鏗鏘有力,震得太監總管唯唯不敢言,埋首退侍一旁。
正自不知所措,少年的聲音卻從上方瀉落,“別跟他廢話,我帶著你殺出去!”
未及出言阻止,我便覺黑暗中劃過一道亮光,劍轉一夜狂沙星千鬥,隨著他身形的變幻,落入劍拔弩張的禁衛中,掀起一片片廝殺聲!
李盛當機喝令,“給朕抓住他們,別讓他們逃了!”
昏暗混沌之中,混亂的喊殺聲,裹挾著金戈交加的清脆聲響,在耳畔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將這馨雅如畫的太液池,瞬間化作了修羅殺場!
一片混亂中,李盛的怒喝襲耳而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還不快束手就擒!”
我不禁心急如焚,駭然扯著冷流雲的衣襟,掩飾不住地焦憂,“別逞強了,快放我下來,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把命搭在這裏不值得!”
他一手將我牢牢抱在懷中,一手運劍如風,在刀光劍影中掙紮,聲音卻是堅定不移,“如果我的命不能為你付出,那才叫不值得!”
“你這個呆木頭,你這是在玩命!”
忽聞耳邊一聲隱忍的痛呼,他驟然停下動作,單膝跪倒在地。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麽了?”
因覺他一聲不吭,我心中的隱憂更甚,從他懷中掙脫開來,跪坐在他麵前,雙手顫巍巍地探上他的臉龐,隻覺手中濡濕一片,盈了滿手冷汗。
我登時心下一凜,惶惶不安地往下探去,霎時間,腰際那一片粘稠溫濕,襲上手心,宛如絕望的宣言,徹底摧毀了心間那一星渺茫的希冀!
我一時間萬念俱灰,雙手緊緊攥著他肘間衣袖,任由三千青絲飄零垂瀉,口中不住心疼地責罵,“誰叫你亂來的,笨蛋、笨蛋、笨蛋……”
朦朧的眼眶中,似有一顆斷腸清淚,猶若深海鮫珠一般,於黑暗中熠熠生燦,滑落於這匝地煙塵的深夜,卻終是跌墜塵埃,消弭無痕……
一掬清淚,聚殤惘成塔,纏綿了亙古的哀怨。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拂去眼角滄桑江湖淚,他的聲音,蘊著前所未有的溫柔欣慰,“能看到你為我流淚,我死而無憾。”
我恍惚地迎上他的目光,伴有淚無言,清痕滿地鋪成錦。
為什麽,他要這麽傻……
兩人在月下池畔相對靜默,滿庭的金戈鐵馬,亦在此刻顯得沉寂無比。
壓下眼中的淺淺薄霧,我緩緩湊近他耳畔,“我不會讓你死的。”
趁他未遑反應,我迅疾摸出一顆藥丸,捏碎蠟封,毫不猶豫地吞服下去,卻被他倏忽攥住手腕,伴隨著語聲慌亂,“你吃了什麽?!”
我閉目凝神,頃刻之間,便清楚地聽到方圓百丈的風吹草動、鳥語水聲,濃鬱花香、淡冷鬆香、以及濃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空間層次、皮膚紋理、空氣流動首次無比清晰地感應出來,周圍森羅萬象一寸陰了如指掌!
徐徐睜開雙眼,我不動聲色地掙開冷流雲的手,一彎淺笑,消融了千年的堅冰,“別緊張,我才不會想不開,這不是毒藥,隻是一種可以將五官感覺放大十倍的藥,不過隻能維持半個時辰,這樣就算看不見也不礙事。”
不顧他的驚訝,我轉身掠入萬千禁衛之中,身形變幻之快一如往昔,令所有人目不暇接,劍及履及穿過重重禁衛,避開了排山倒海的攻擊!
雖說武功算不上天下第一,但身法舉世無雙,無人能及。
“回來!”
冷流雲歇斯底裏的呼喚,從背後瘋狂追襲而來,卻轉瞬湮沒在刀劍鏗鏘中。
諸般混雜的聲音落入耳中,比平素響亮十倍,幾欲震破耳膜,難受無比!
“保護皇上!”
前方驀然炸出一聲驚呼,隨之而來的,便是交接席卷而至的劍海!
我掩下唇邊淺笑,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