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人吃飯,鬼食味

女人不再說話,徐四扯了麵下鍋,撈出來沒過涼水,用炒勺燒了小半碗油,六成兒熱時下了蔥,蔥炸焦了撈出來丟掉,又在麵上鋪滿蔥花兒,然後把熱油澆在麵上。

“好了,端出去吧。”徐四一邊說著一邊用圍裙擦手。

山伢子心裏納悶兒,麵沒放鹽啊,這能吃嗎?但他沒有問,端起食盤出去了。

把麵放在桌上,山伢子拿著食盤在旁邊兒站著,等著女人說沒放鹽,他好告訴人家,是他忘了加鹽了,不怪四叔。

但那個女人並沒有動筷子,隻是看著那碗麵。

看了得有兩三分鍾,女人拿出一百塊錢放在桌上,說道:“不用找了。”

然後站起來對山伢子說道:“小夥計,再有女人來吃飯,別盯著人家看。”

山伢子臉上發紅,他不是看她,是等著她說沒放鹽。

女人走了,徐四既沒說話也沒出來,山伢子就拿起筷子挑了一根兒麵條放進嘴裏。

意外的是,麵條沒有鹽味兒就算了,也沒有香味兒,而且糟得很,牙一碰就成了漿糊,最主要的,麵條兒冰涼,像放在雪地裏凍過一樣。

山伢子是親眼看到徐四把小半碗熱油澆在麵上,這才過了幾分鍾,怎麽會冰涼了呐?

徐四在後廚說道:“拿塑料袋兒裝上,丟到垃圾筒裏去。”

“哦。”山伢子大聲答應,拿了塑料袋兒把麵裝上,丟到垃圾筒裏。

回來後就拿著抹布擦桌子,一邊兒擦一邊兒琢磨,老大爺吃的是安魂湯,可這個女人的蔥油麵沒擱安魂湯,為什麽也要丟掉?不過話又說回來,麵糟成那樣兒,不丟掉也沒法兒吃,除非是餓很了才吃得下去。

徐四叫他吃飯,山伢子到了後廚,看到徐四扯了兩碗麵,給他的那碗放了好幾大片子五花兒肉,而徐四自己的麵上隻有蔥花兒。

山伢子說道:“四叔,我不虧嘴,在家也常吃肉。”

徐四說道:“你在長身體,我不愛吃肉,這沒啥可省的,開飯館兒的還能沒肉吃?吃吧。”

山伢子坐下,挑一筷子麵放進嘴裏,這麵不但香,還特別有嚼勁,可剛才那碗蔥油麵怎麽會糟成那樣兒?

想著又夾了一片肉咬了一小口兒,濃鬱的肉香瞬間填滿口鼻,山伢子難以控製的把整片肉都塞進了嘴裏。

他說在家常吃肉,其實隻不過是隔三差五扣一隻兔子,真正家裏買肉吃的次數很少,而且從來做不出這麽香的味道。

山伢子一瞬間忘了剛才那個女人的事兒,呼嚕呼嚕地吃麵,徐四說道:“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吃太快了對腸胃不好,你歲數還小不覺得,等上了歲數再後悔就晚了。”

“哦。”山伢子有點兒尷尬了,說道:“四叔,你咋能把飯做得這麽好吃!我娘從來就做不出這麽香的飯。”

徐四說道:“啥都是功夫,啥都得練。”

山伢子問道:“四叔,你能教我做飯嗎?”

徐四露出淺淺的笑意,說道:“先幹雜活兒,做飯容易,做好飯不容易,等你十八歲以後再說。”

這一宿就這兩個客人,再沒人來過,天快亮時關了門兒,山伢子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沒做什麽夢。

一連三天,店裏再沒有來過客人,山伢子忍不住問徐四:“四叔,老沒客人,咱指著啥掙錢呐?”

徐四答道:“天冷,又快過年了,大家夥兒不愛出來。”

“哦。”山伢子答應。

外麵門響,有人說道:“徐四,來個茄丁兒肉沫兒飯。”

徐四答道:“今天沒茄子。”

外麵的人說道:“那你看著辦吧,要油大的。”

山伢子將門簾扒開一道縫往外看,見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幹瘦,穿著深藍色工作服,把一副黑黢黢的髒手套兒放在了桌麵兒上。

山芽了心裏有點兒煩他,那麽幹淨的桌麵兒,把一副髒手套兒放上麵,這可真叫不是自己家東西不心疼。

徐四做了個過油肉蓋飯,裝在大盤子裏,讓山伢子送出去。

看到山伢子,男人有些詫異,大著嗓門兒問道:“徐四,收徒弟了?”

徐四在屋裏答應:“是啊,叫石慶山。”

山伢子把蓋飯放到男人麵前,又看了一眼那雙髒手套,微微皺了下眉頭。

男人看著他笑:“嫌我手套兒髒啊?”

山伢子沒說話,直視著男人的眼睛。

山伢子雖然靦腆,但生性倔強,如果生人跟他好好兒說話,他會躲著不敢看人家,可如果是被人挑釁,山伢子從來不怕事兒。

“嗬!”男人說道:“徐四,你這個小徒弟脾氣不小啊!”

徐四沒說話,山伢子剛想轉身回廚房,男人的臉突然變得焦黑,猛然湊到山伢子臉跟前兒!

山伢子沒動,連點兒表情都沒有。

男人的臉恢複了正常,笑著說道:“行,徐四,你這個小徒弟膽子夠大。”

徐四說道:“慶山,把食盤兒拿回來。”

山伢子轉身走回了後廚,然後癱坐在地上,褲襠裏濕了一大片,他不是膽子大,剛才是被嚇傻了。

徐四說道:“去後院兒換條褲子。”

山伢子扶著牆,木訥地站起來,麵無表情地向後門兒走去,兩條腿有點兒不聽使喚。

回到屋裏坐了一會兒,山伢子才緩過勁兒來,恐懼像潮水一樣湧來,長這麽大頭一回,覺得全身上下,從裏到外的發冷。

看到娘的時候兒,山伢子雖然也有點兒害怕,但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畢竟那是娘。

可剛才那個男人,太嚇人了。

山伢子回來的時候兒,那個男人已經走了,那盤子過油肉蓋飯放在桌上,一筷子都沒動過。

山伢子拿了一片兒肉放進嘴裏,沒味兒,糟的。

山伢子把肉吐回盤子裏,想起了那個穿旗袍的女人。

徐四倚著門框說道:“人吃飯,鬼食味,所以我這個小飯館兒叫食味小廚。”

“鬼?”山伢子一臉茫然地轉過身看著徐四。

徐四麵色平靜地說道:“你第一天跑來我這兒的時候兒,不就是因為看到了你娘的鬼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