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事後索蘭達爾連威脅帶哄騙地要求兩位女士閉緊嘴巴不許把這件糗事抖出去,但當時的場麵失控,茵和蘇緹抽風一樣的笑聲幾乎把整個咖啡廳裏的客人都嚇跑,最後被集體請出了大門。
“哈哈哈哈……”回到旅館房間,茵一頭栽在床上,腦袋悶在枕頭裏繼續狂笑。
黑加侖聽她笑了一路,有點無語地問:“有那麽好笑?”
“不好笑嗎?哈哈哈……”茵從枕頭裏拔出腦袋,定定地看著他,“號稱即使在次元裏塞滿大蒜也無損自己完美的人居然有半年沒洗的臭襪子,我原本以為他隻是審美扭曲,現在看來他根本是審美逆轉,大俗即大雅啊!哈哈哈!”
黑加侖將油燈放在兩張床中間的矮凳上,然後坐在床上發起呆。
茵還不滿足,又捶床繼續說:“還有你,居然是被臭暈過去的,這就是你所謂的他很強,你不是對手,我也不是?”
想想不太對,奇怪地反問:“他不是王子嗎,為什麽襪子半年沒洗都沒人管的,伺候他的女仆呢?”
黑加侖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他母親是個妓女。”
茵的笑聲戛然而止。
“國王很早就知道有他的存在,但是一直等到他母親去世才把他接回了王宮。”
茵有點不知所措:“為了不讓人知道自己堂堂國王居然和一個妓女生下了兒子?”
黑加侖翻身仰躺下去,手臂枕在腦袋後麵:“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沒想到他的童年比自己更加不幸,想到剛才自己還嘲笑他的臭襪子,茵滿心內疚,猶豫著要不要去隔壁道歉,又怕蘇緹本來不知道自己一去反而知道了,弄巧成拙讓索蘭達爾更加尷尬。
過了不知多久,黑加侖突然說:“我在神殿裏遇到了伊達洛斯。”
“……然後?”茵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繼續說,隻好試著猜,“你們打架了?你贏了?”
“他在瑪格麗特的骨灰盒前放了一束百合花。”黑加侖說完,似乎是歎了口氣。
茵訝然:“他給我母親獻花?他難道不是安息軍團的人嗎?”
雪崩事件發生後,伊達洛斯已經被徹底定義為了敵人,他的所作所為也很難讓人相信不是在為安息軍團服務,但給瑪格麗特獻花又是什麽意思,一邊給她送花,一邊追殺她女兒,這算怎麽個事兒。
想要再問今晚的詳細情況,卻發現當事人已經睡著了,茵隻好一個人百思不得其解,對著卡梅恩給她的懷表發呆。
指針仍然停在六點一刻,茵握著懷表,意識恍惚間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瑪格麗特和卡梅恩既然是忘年交,如果這塊表拿過來的時候還能走,卡梅恩絕對不會讓它就這麽停止不動,莫非懷表交到他手裏的時候就是靜止的?
困意襲來,這個念頭隻短暫地浮上腦海,轉瞬又沉到了意識的最深處。
看似平靜的一夜過去了,茵被自己的生物鍾叫醒,迷糊地睜開眼,卻發現一向貪睡的黑加侖居然起得比自己還早,正坐在床前的地板上,默默地看著自己。
好像一隻訓練有素的大狗啊,茵揉著眼睛坐起來,含糊不清地問:“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你的臉。”黑加侖指了指她的左臉頰。
“啊……”茵下意識地摸上去,昨天被尼奧打了一耳光,難道痕跡還在?“被打了。”
黑加侖冷聲問:“被誰打了?”
茵避而不答,掀了被子下床穿鞋:“別問這麽多啦,丟人的事,給我留點麵子行不?”
“不行。”
肩膀一痛,被重新按回床上,茵穿了鞋的一隻腳不敢踩在床上隻能翹著,姿勢好不滑稽。黑加侖單手按著她的一邊肩膀,先是盯著她的臉,然後視線下移,茵猛地意識到問題所在,迅速拉下裙擺:“看什麽看!”
黑加侖萬年不變的表情似乎帶了一絲促狹,繼續逼供:“說。”
茵內牛滿麵,隻好屈打成招:“昨天去吃麵的時候,不小心遇上了小叔叔……”然後把昨天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末了求情,“小叔叔以前對我挺好的,你別去找他麻煩啊。”
黑加侖點點頭,也不知道是滿意了還是答應了,鬆開手讓她下床。
茵正在穿另一隻鞋,忽然聽到他說:“天沒亮我就起來了。”頓時有種見了鬼的感覺:“為什麽?”
“想問你被誰打了,但你已經睡著了。”黑加侖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
然後你就一直坐到天亮?茵哭笑不得,穿戴整齊後招呼道:“走吧,下樓吃早飯。——小黑?你又在看什麽?”
黑加侖不做聲,招了招手,茵湊過去一看,竟然是尼奧領著三五個人在盤問旅館的老板,他在皇家特傭團任職,手下都穿著正規的製服,難怪會引起黑加侖的注意。
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但老板點了點頭,尼奧就帶著人進來了,茵一捶手心:“壞了壞了,我忘了告訴他別把我回來的事兒說出去,肯定是來抓我回去認罪的,這下糟了。”
黑加侖麵無表情地拗了一下拳頭,骨節哢嗒聲讓茵頭發都豎起來,趕緊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冷靜!我先和他談談,談不攏你再動手,行嗎?動手也不許打臉,記著啊。”說著,門已經被敲響了,尼奧的聲音傳進來:“茵,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在裏麵。”
茵再次眼神看警告了黑加侖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尼奧一個人在門外,他朝房間裏看了一眼,臉色古怪,半天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茵索性主動開口問。
沒想到尼奧搖了搖頭,歎氣:“我來帶你們出去。”
茵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搞懵了,傻乎乎地反問:“為什麽?”
尼奧看看她,又看看靠在窗邊一臉挑釁的黑加侖,說:“今天一早神殿那邊動靜特別大,好像是丟了很重要的東西,現在家裏和神殿鬧得不可開交,如果神殿的人發現你回來了,一定會抓了你威脅父親投降,我想了下,還是先把你送出城去比較穩妥。”
“那爺爺他們知道我回來了?”
“還不知道,他們忙得焦頭爛額,我就沒提。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如果家裏對你見死不救一定會遭到全城人民的唾棄,所以隻能委屈你出去躲一段時間了,等王都局勢穩定了,你再……”
尼奧的話沒完,茵已經“砰”地關上了門。
“茵?你聽我把話說完!”尼奧用力拍門。
茵隔著門回答:“你不用再說了,你要說的我已經知道了,在你們眼裏我永遠是家族的累贅和恥辱,為了家族的顏麵你們甚至不能公開地丟掉我,隻能用些下三爛的辦法讓我出去自生自滅。”
尼奧沉默了,茵知道自己猜對了,自己出了名的百無一用,如果被家族拋棄了,造成的負麵影響是非常麻煩的,到時候全城甚至全國都會傳伽羅家無情無義,視能力高過骨肉親情,在這種鬥爭激烈的時刻,名氣一旦臭了,基本就意味著失敗。
“當初他們送我逃走,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茵將額頭抵著門板,閉上眼睛,“我當時真是傻得天真,還以為他們是為我好,其實把我交出去更可怕吧,王室會看不起他們,全城人民會看不起他們,連敵人也會看不起他們,竟然企圖通過犧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來換取和平。”
門外傳來無力的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茵,現在局麵很複雜,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將家族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茵笑出了聲,把門打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小叔叔,他們從來沒把我當做這個家的一員,現在的我也根本不稀罕他們,家族利益和我有什麽關係?不過你放心,即使你不來我也要走了,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尼奧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點點頭,然後慢吞吞地遞過來一個東西。
那是個絨布兔子,好幾年前保姆薩莉用舊裙子改做的玩具,茵小時候很喜歡這個玩具,睡覺都不離手,後來長大了,這個絨布兔子就一直放在枕頭邊當擺設,薩莉偶爾會拿去洗洗。但是現在絨布兔子一隻耳朵斷了,臉上還沾了些墨水。
茵看著他遞過來的玩具,先是愣了下,然後很快明白過來,冷笑著問:“我的房間現在誰住著?”如果不是有別人住進了她的臥室,這隻寶貝兔子不可能被虐待得這麽慘不忍睹。
尼奧一手擋著嘴,小聲說:“海倫公主。”
一直在窗邊虎視眈眈的黑加侖看到茵原本隨意搭在門邊的右手**一樣哆嗦了下。
“她逃婚的事你知道嗎?大哥大嫂一直把她藏在你房間裏,一日三餐由薩莉照顧著。小公主脾氣大,又被關著不見天日,摔壞了你好多東西,這個是被薩莉偷偷藏起來的,”尼奧盡量壓低嗓門,“費羅夫親王抓住了這個把柄,要求伽羅家擁立他登基,父親和大哥正在查是誰走漏了消息。——你怎麽了?”忽地發現茵臉色慘白。
茵幾乎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尼奧問了幾聲也沒得到她的回答,樓下的士兵們催了半天,他隻好拋下侄女走了。
黑加侖看著茵呆若木雞的背影,問:“怎麽了?”
茵緩緩地回過頭,遊魂一樣飄到床邊坐下,表情麻木:“小黑啊,我可算知道自己為什麽成了替死鬼。”
那對狠心的養父母犧牲了她,為的是保全他們的親生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