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的頭巾一揭,布萊爾先生頓時倒抽一口氣,要不是腦袋上還抵著一支槍,他一定會叫出聲來。

進門來那人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轉身走了,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帶著大簷禮帽,四周光線又太暗,茵隻看了一眼,無法判斷那是什麽人。

主角一走,留在這裏就沒有意義了,伊達洛斯寫道:“我似乎妨礙了您的計劃,這一局就算合了,將來有機會再重新來過。”然後領著茵不容挽留地離開了。

“哎!你別那麽大勁兒,我的胳膊要斷了!”從上樓到穿過一樓大廳,茵的胳膊都給伊達洛斯給牢牢攥著,一路拖拽,撞到了不少人,害她不得不一直道歉。

好容易出了賭場大門,伊達洛斯左右張望,已經找不到剛才來的那個人的蹤影。

茵被他抓得手臂像要斷了一樣疼,可偏偏自己闖禍在前,也不敢抱怨什麽,站在他身旁默默地揉著被捏出一拳青紫的手臂。

找了又找,伊達洛斯終於放棄了,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全被你給攪和了。”

“你到底安排了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嗎?”茵自己心裏也有氣,本來就是迫於形勢才跟他走的,他倒是算盤打得精,計劃也不跟她說一聲,現在出了紕漏才來責怪,這算什麽?

伊達洛斯低頭看她,露在外麵的小半張臉上明顯地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高興。“進門之前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接下來你是聾啞人,必須裝做什麽也聽不到什麽說不出?你自己控製不住,還問我安排了什麽,就算是有安排也已經被你攪黃了。”

接著又抬手打斷茵即將出口的話:“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你的性格我了解,想說什麽我也大概知道。”

茵碰了個釘子,不高興地扭開了頭。

“剛才進來的那個人,雖然我不能肯定他是誰,但隻要我猜得沒錯,那人應該是大師,”伊達洛斯不無遺憾地歎氣,“如果不是你轉頭去看,我們就能見到他的真麵目,當年瑪格麗特被高調追殺的原因,說不定也會露出冰山一角,有了線索,何愁挖不到真相。”

大師和布萊爾先生約在皇家賭場見麵?!

茵腦海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大師前幾天還在雷明多,這會兒又出現在烏賽斯,還兩度和自己擦肩而過,這未免也太巧了。

這也就算了,更關鍵的是:“你怎麽知道他們會在這兒見麵?”

伊達洛斯無聲地彎起嘴角,透過麵具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因為這次會麵是在我的一直下產生的。我放出了你是瑪格麗特的女兒,並且實力絲毫不減她當年的風聲,並以你們在路途中發生的種種作為佐證,已經成功吸引了安息軍團內部很多人的注意。”

“我雖然不確切知道大師的年紀,也不知道這個稱呼是傳承下來的,還是一直就由同一個人擔任,但是無論如何,當年他能夠率領安息軍團在全大陸範圍內追殺瑪格麗特,就證明二十年後的今天他一定不會很年輕了。”

他放慢下語速,問道:“如果是你,這個時候你會怎麽辦?”

茵被他帶著思路走,到這裏情不自禁就回答:“犧牲掉當年的一些參與謀劃的同黨,爭取瑪格麗特後人的原諒和支持,保住自己在安息軍團的地位。”

伊達洛斯滿意地點點頭:“正確,並且要想達到這個目的,他會同時還會爭取全大陸精神力研究領域最權威的人——也就是會長的支持。你很聰明,茵,這一點上看你比瑪格麗特更加優秀,她如果當初肯聽我大哥一句勸,也就不會年紀輕輕就死去。”

“你大哥?”茵幾乎是脫口反問,她認識伊達洛斯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家人。

但伊達洛斯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點頭:“嗯。關於這一點,我以後會告訴你的。剛才我在賭場裏說,你有他想要的一切,這句話其實並不是對他說的,我們打擾了他們會麵,會長和大師一定還會另外約見,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是瑪格麗特的女兒這件事傳到大師的耳朵裏,這幾天裏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找我們。”

所以就是還有應變之道嘛,那剛才還那麽不高興的樣子。茵想了想他的話,還是覺得不對:“你說了半天,還是沒告訴我你怎麽知道他們會在賭場見麵。”

“因為烏賽斯皇家賭場地下二層是全大陸最安全的地方。”

何謂安全?不是銅牆鐵壁,也不是金城湯池,而是對手根本不知道你是誰,無從下手。

易容簡單,改變聲音卻很難,音域寬的人有時可以變換出數種不同的聲線,瞞過絕大多數人,但耳朵敏銳的特工仍然能夠辨認出聲音的本來麵目,從而推斷出麵前人的現實身份。

“所以當時你家怪獸哥哥就躲在皇家賭場地下二層,終日不見陽光,躲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我找到他,給他帶上那圈護身符。”索蘭達爾翹著二郎腿,坐在深藍色的皮沙發上,一副貴族派頭。

蘇緹捧著熱紅茶默默地坐在對麵。

經過兩天的徒步跋涉,她在埃文等人的護送下抵達了卡洛斯要塞,海默林已經率軍開始攻打圖加特中部的城市,索蘭達爾樂得自在,在指揮總部的會客室裏接待她的到來。

“如果計劃一切順利的話,他大概後天就能到卡洛斯,”索蘭達爾悠哉地晃著腳踝,“在那之前,我就受累照顧你咯。”

蘇緹抬頭看他,欲言又止。

索蘭達爾摸著下巴微笑:“怎麽了,美麗的女神大人?還在為茵擔心?以她的能力,要對付那個祭司可能不太容易,不過他們聯手對付大師那是綽綽有餘了,所以現階段你不用太擔心她的安慰。”

“……嗯。”蘇緹又低下頭去,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

靠在窗邊看風景兼放哨的埃文忍不住轉過頭來插嘴:“我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過去是怎麽相處的,但這房間裏的氣氛尷尬得我都要沒辦法呼吸了,你們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式談話嗎?”

索蘭達爾一臉無辜地攤手:“你怎麽能這樣苛責我呢,親愛的埃文,我難道和平時看起來有任何不同嗎?我隻不過是在用我的體貼入微和明察秋毫,來推斷女神大人心裏所想,並竭盡所能用愉快的語氣舒緩她的身心——難道我做的不夠好嗎?”

好個屁,埃文簡直想劈頭罵過去,你這白癡看不出來小姑娘想問的是關於你自己的事嗎?顧左右而言他,東拉西扯一大堆全是別人的事,還好意思說自己明察秋毫,完全就是睜眼瞎。

“親愛的……”

“閉嘴,”埃文努力把額頭上的井字按回去,“不要再女士麵前叫我親愛的,那樣別人會以為我們之間亂七八糟的關係。”

索蘭達爾了然點頭:“明白了,我不該這麽肆無忌憚,也應該考慮一下你的麵子。對不起,女神大人,我太失禮了,其實我和他之間什麽關係都沒有。”

埃文瞬間被氣得腦淤血:“你他媽的是在故意找茬嗎!”

索蘭達爾露出受傷的表情:“你怎麽會這麽想?”

埃文忍無可忍,抽出佩劍朝他刺過去,索蘭達爾身手敏捷地避開,從一旁的裝飾盔甲上取下細劍,兩人就在偌大的會客室裏打得你死我活,埃文身為軍官,劍術自然不差,可索蘭達爾揮起劍來也就略處下風,稱得上出色的劍術和他魔法師的身份十分不般配。

“你們……”蘇緹提了口氣,大聲喊,“你們別打了!”

說時遲那時快,埃文趁著索蘭達爾被這一聲喊得注意力稍微分散,立刻將他手中的劍挑飛,然後劍尖指著他的鼻子。

“別這樣,親……埃文,”索蘭達爾舉起了手,“我聽話,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埃文惡狠狠地命令:“閉嘴。”然後指著沙發:“回去坐好,老實回答問題,不然我就把你剝光了掛到城門上去,說到做到。”

索蘭達爾大大地歎了口氣:“真是粗魯且毫無美感的威脅。”舉著手乖乖坐回了沙發上。

對麵的沙發上,蘇緹看起來是真的發火了,兩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眼睛也瞪得圓圓,聲音尖利地問:“我知道爸爸媽媽還有姐姐的死跟你沒有關係,你為什麽要躲著我?”

“沒關係?未必哦。”索蘭達爾語氣輕快地回答完,冷不防涼颼颼的劍貼到臉上來,趕忙收起了玩笑的態度,擺出一張“我很認真”的表情。

蘇緹不甘示弱,再次強調:“他們是被安息軍團那幫混蛋殺害的,跟你沒有關係,我知道跟你沒有關係!”

索蘭達爾卻意外地沉默不語,埃文盡管不清楚這裏麵什麽道道,但這位損友的性格他還是了解的,如果和他真沒關係他必然會插科打諢,千方百計調戲過去,而如果有關,又是這種人命關天的事……

“難不成真的和你有關?”埃文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