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還沒有大亮,大壯就悄悄的起了床,他凝神細聽了一會兒,聽到福生和祥子還都在均勻的打著細鼾,他終於鬆了口氣,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悄悄地溜了出去。

客來如家小夥計剛剛打開了客棧的大門,就看到二樓有個人鬼鬼祟祟的下來了,小夥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待看清了是二樓上住這的姚東家的夥計大壯時,他輕輕的鬆了口氣,小聲的嘟囔道,“原來是那個不識禮數的大壯啊,這麽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由要幹什麽,姚東家就是性子好,縱容了他這樣。”

“你,……”小夥計的嘟囔被溜下樓來的大壯聽了個真真切切,大壯心頭這個氣啊,上次就是這個多嘴的小夥計害得自己差點誤會了好兄弟福生不算,還被虎妞那個虎裏虎氣的丫頭奚落。

這一次,自己不想驚動大家,自己特意起了個早,卻還是倒黴催的被這個小夥計給遇到上,大壯有心拉住他理論一番,可是他回頭看了看即將破曉而出的朝陽,在聽了聽客房裏淅淅索索的有客人陸續起床的聲音,還是暫時忍下了心頭的這口氣,剜了一眼總是和他作對的小夥計,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大壯心頭有事,出了門之後他終於無所顧忌了,甩開膀子,大踏步的向著井兒胡同的方向奔去。

大壯跑了一陣子,在離著井兒胡同拐彎的地方停了下來,果然在牆角處找到了昨天遇到的那個老乞丐,他披著一件破夾襖就那麽睡在了地上,和其他的乞丐並沒有什麽兩樣,如果硬說有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他比別的乞丐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酒葫蘆了。

麵對著這樣一個老乞丐,大壯卻是一臉的虔誠,他先把自己由於快速奔跑爾上氣不接下氣的氣息喘勻了,才小心翼翼的附下了身子,剛想開口招呼呢,就感覺一陣酒氣襲來。

原來地上的老乞丐已經睜開了眼睛,就在大壯眨眼之間,他已經坐直了身子,他大咧咧的打了個酒咯,晃著空空的酒葫蘆,不滿的嘟囔了一句,“不成,還是不成啊。”

大壯一伸手想要接過那個空空的酒葫蘆,嘴裏謙卑的說道,“前輩,酒喝光了吧?我去給您打去。”

沒看到老乞丐怎麽動,那個近在大壯眼前的酒葫蘆卻突然沒了,而老乞丐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麵響了起來,“小子,想接過我老酒鬼的酒葫蘆,你還差得遠呢,好好的練上幾年再說吧。”

“求老前輩教我!大壯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勤學苦練。”大壯一邊說,一邊回身他,看也沒看,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跪了下去。

“憨小子,找錯了地方了。”老乞丐的聲音再次從大壯的身後傳來。

“求老前輩教我!”大壯跟著老乞丐的聲音再次轉身,‘嘭’的一聲,一個頭實實在在的磕在了地上,標示著他要跟著老乞丐習武的決心。

“憨小子,又錯了。”

“求老前輩教我!大壯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勤學苦練。”

……

“憨小子,人在這兒呢。”

“求老前輩教我!大壯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勤學苦練。”

……

“憨小子,又跪錯了。”

“求老前輩教我!大壯不怕苦,不怕累,一定勤學苦練。”

……

……

老乞丐飄忽著移來動去,聲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大壯跟著聲音左一個頭,右一個頭,‘嘭嘭嘭’的每一個都實實在在的磕在了地上,大約近一個時辰下來,他的頭上就腫起了一個大包,但是他磕起頭來依舊毫不敷藥;他聲音也嘶啞了不少,但聲音裏的堅持一如往昔。

福生在旁邊已經看了一小會兒了。

其實,早在昨晚大壯支支吾吾的時候,福生就猜到了他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一定是有事瞞著大家,而且是讓他特別在意的事。每當這樣的時候,憨直的大壯就顯示出了他倔強的一麵來了,他打定主意不說的話,誰問也白問,他不說就是不說,實在問得急了,他會直接告訴你不能說,連彎都不會拐,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撬開他的嘴。

福生從小和大壯一起長大,自然最了解自己這位好兄弟的性子。因此,盡管昨晚大壯的話漏洞百出,他還是沒有追問他,而是選擇了自己來一探究竟。可是早上等他一醒來的時候,發現大壯的鋪位上空空的,人已經不見了。

福生並沒有著急,他昨晚雖然沒有問大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對於這件特別的事情在哪發生的卻已經問清楚了。因此,福生和祥子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出了房間,正好看到客來如家的小夥計正一臉迷糊的自己嘟囔呢。

見到福生出來,小夥計趕緊迎了上來,鄭重其事的說,“我們楊掌櫃,你得好好的說說你們那個叫大壯的夥計,姚東家雖然是這麽好脾氣的東家,可你們也不能由著一個下人太隨意了啊。”

福生聽了這話,心頭暗笑,大壯今年肯定是犯了什麽邪星了,總是被這個小夥計看不順眼。可是,福生直到自己現在對外的身份是姚東家的掌櫃的,對於客棧小夥計真心誠意的提醒他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忍下了笑意,福生一本正經的問道,“大壯又犯什麽錯事了?煩請小哥告知一二。”

“我也說不上來算不算錯事,”小夥計一蹙眉頭,似乎還在斟酌大壯剛才那種行為的性質,想了一會兒,他決定實話實說,讓這個楊掌櫃的自己去判斷,“就是他早上起來鬼鬼祟祟的,我剛一開門他就出去了,好像瞞著別人要去辦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可要問清楚了,別讓姚東家這麽好的人跟著他吃了掛落。”

“嗯,多謝小兄弟提醒,”福生滿臉笑意地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塊碎銀子,塞到了小夥子手裏,然後一指井兒胡同的方向,確認到,“他是不是望那個方向去了?”

“謝楊掌櫃的賞!”小夥計手腳麻利的收起了碎銀子,臉上終於充滿了更加殷勤的笑容,一迭聲地說到,“對,對,對,他就是往那個方向跑著去了。”

再一次得到了大壯去向的確認,福生告別了一臉殷勤的客棧小夥計,快步向著井兒胡同的方向走去。遠遠的,他就看到一個大壯在不停的換著方位磕頭,而一個渾身油汙破爛的老乞丐拿著一個同樣髒呼呼的特大號的酒葫蘆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飄動著,讓大壯永遠也拜不到他的麵前。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大壯這個武癡不以貌取人,認準了老乞丐,不管不顧的磕頭不已,連額頭上滲出了血絲要不在乎,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這一一點。福生對武功上一竅不通,但是老乞丐那輕盈飄忽的身姿讓他眼花繚亂的,隻看了一會兒,他就有些頭暈了。

用力的揉了揉額角,福生衝著前麵大聲地說道,“前輩高人,請看在大壯一片誠心的份上,您就指點他一二吧。”

“咦,小朋友憋不住了,想和你的兄弟一塊求我啊?”老乞丐稍微一晃身子,坐到了福生眼前的老槐樹枝上,居高臨下的說道。

“不,老前輩您誤會了。”福生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謙和的說道,“福生對武學一道一竅不通,自知不是習武的材料。可是我的兄弟大壯從小就喜歡練武,還請好前輩可憐他一片誠心的份上,您老就大慈大悲,成全了他吧。”

“什麽?習武?哈哈哈,哈哈哈。”老乞丐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笑的他上氣不接下去,‘噗嗵’一聲從老槐樹上摔了下來。

老乞丐哭喪了一張老臉,晃動著手裏的特大號的酒葫蘆,滿臉委屈的說道,“有你們這麽說話的麽?不知道尊老敬老嗎?把老人家從樹下嚇得摔下來,好玩嗎?”

“嚇?我們嚇您?”饒是福生一向沉穩,這次也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很委屈的問,“老前輩,您沒開玩笑吧?您自己在這麽高的樹上就能來去自如,我們說了什麽事能嚇倒您啊?”

老乞丐一下子跳了起來,卻‘嘶’的一聲叫了起來,完全沒有了方才他戲弄大壯時的那派名人風範。他一邊騰出手來揉著自己的屁股,一邊嚷嚷道,“還說不嚇人,咱老酒鬼品了一輩子酒,也釀了一輩子酒,啥時候練過武啊,你們兩個小娃兒莫藥瞎說啊。”

“老前輩喜好釀酒?”福生瞥了一眼周圍漸漸圍攏上來的人群,臉上若有所思,對著前麵老頑童一般的老乞丐說到,“如果我這兄弟跟老前輩學習釀酒,老前輩肯教他?”

“不!”大壯幾步跨了過來,依舊‘噗嗵’一聲跪倒在老乞丐的身前,堅決地說,“我不要學習什麽釀酒,我要跟著老前輩習武!”

“又說混賬話了,”老乞丐連連擺著手,好像趕蒼蠅一般,他後退著身子,眨眼間就消失子在了胡同的轉角處,隻有他的聲音還留在大壯的耳畔,“想學釀酒的就十五日後來這兒等我,想不通的就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