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觸即發
時隔一年,荀彧再一次走進了南宮。
陳留王劉協奉詔鎮守洛陽,不敢在北宮居住,還住在南宮,就是當年董太後所住的永樂宮。永樂宮和東觀隻有數步之遙,劉協經常在這裏讀書,隨蔡邕、楊彪學習。
荀彧走進來的時候,劉協站在書架前,正在翻看骨簽,聽到腳步聲,劉協側過頭,看看荀彧,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侍從們會意,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幾個月不見,先生瘦了。”劉協握著一卷竹簡,緩緩走到荀彧麵前,輕聲笑道:“先生,最近過得不太好吧。”
荀彧靜靜的看著劉協,沉默了片刻:“大王過得好麽?”
劉協一怔,隨即又笑了,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多謝關心,我過得很好。”
“恐怕不盡然。”荀彧笑了:“比起幾個月前,大王也瘦了不少,想來不僅僅是因為操勞國事吧?”
劉協的嘴角抽了抽,低下了頭,伸手相邀:“先生請,蘭台上說話。”
荀彧頜首。藏書閣裏擺了很多書架,誰也不知道哪個書架後麵貓著人,蘭台上寬闊,可以保證不會有人靠近偷聽。劉協年紀雖然小,心思卻足夠謹慎。這一點,讓他非常滿意。
兩人出了藏書閣,來到蘭台,近侍奉上酒,便退了出去。荀彧看了一眼那個看起來最多十歲的近侍:“他就是盧子幹之子盧毓?”
“先生對洛陽的情況了如指掌啊。”劉協笑笑:“連我身邊的一個近侍都逃不過先生的眼睛。”
“夫子曰:不知其人,視其友。”
“我記得。這前麵還有一句:不知其子,視其父。”劉協宛爾一笑,溫婉如處子。“先生,你是想提醒我,還是提醒我皇兄?恐怕都不太合適吧。”
荀彧也笑了:“大王很謹慎,臣甚是欣慰。”他拱了拱手:“大王,臣這次入洛陽,是想問問傳國玉璽的去向。臣收到消息,袁紹急於孵化鳳卵,欲求傳國玉璽布陣施法。”
劉協眉頭一顫。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傳國璽乃是國家重器。豈是袁紹可以覬覦的?先生,當初我皇兄和你有約,十年之內,袁紹不能稱帝。”
“十年之約。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臣這次來隻是想提醒大王。小心保管傳國璽,莫被人盜了去。”
劉協沉吟片刻,淡淡一笑:“這倒不會。沒人能從我手中盜走傳國璽。”他看看荀彧,又輕笑一聲:“先生是儒門大賢,袁紹是儒門領袖,為什麽先生不幫袁紹,卻給我通風報信?莫非先生也不看好袁紹?”
荀彧長歎一聲:“儒門修行的根本乃是修身修心,如果不能忍受修行之苦,不能正己之身心,又怎麽能提升境界,超凡入聖,成就王道?一心想靠外物來提升境界,是走火入魔,非其人之福,非國家之福。再者,傳國璽是難得的聖物,若境界不夠,隻會適得其反。臣不想讓他得到傳國璽,也是為他著想。”
劉協欲言又止。
“大王,陛下北征,以萬餘步騎深入草原,九死一生。大王既然奉詔坐鎮洛陽,當有所準備,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亂了陣腳。”
劉協嘴角一挑:“這個麽,我皇兄臨走之前都已經安排好了,有皇甫太傅坐鎮京畿,沒人能打得進來。再說了,袁紹正忙著清除異已,攻擊青徐,袁術忙著應付劉表,恐怕沒有多餘的兵力攻擊洛陽吧。”
“大王,一旦陛下駕崩塞外,大王即位,要想的可不僅僅是守住洛陽,而是要一統天下,重振大漢。滿足於袁紹、袁術無力攻擊洛陽,不是大王應該想的。”
劉協一怔,麵露慚愧之色。
“大王,臣帶來了一份圖譜。大王已然明悟,若能用心修煉此圖譜,自然能事半功倍,一日千裏。”
荀彧從袖子裏取出一份圖譜,推到劉協麵前。劉協狐疑的接過,看了一眼,不由得眼角一跳。
……
濯龍池,密室前。
皇後唐瑛裹著錦被,坐在池前,靜靜的看著喧騰的池水,一動不動。
荀彧一步步的走來,站在池水對麵,默默的看著唐瑛。
唐瑛茫然不覺,恍如老僧入定。
荀彧歎了一口氣,拱拱手,欠身施禮:“皇後安好?”
又過了好一會兒,唐瑛才慢慢的抬起頭,眼珠動了一下,恢複了些許生氣。她打量了荀彧兩眼,嘴角挑起譏諷的笑容:“我好不好,你不知道?”
荀彧再歎一口氣:“龍已經消失了上千年,誰也不知道龍化會是什麽結果,我也是遍查典籍,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他打量著唐瑛,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不過,皇後此刻還能說話,便足以說明皇後的寒意尚不致命,還有一線生機。”
他說著,手一揚,一張紙從他手中飛出,越過濯龍池,輕飄飄的落在唐瑛的手中,就像是他從池麵飛過,將紙送到唐瑛手裏一樣,一絲偏差也沒有。
“這是能解你寒意的導引心法,隻要皇後安心練習,三年之後,你就能恢複如常了。”
唐瑛笑了笑,慢慢的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手一揚,扔進了池水中,看著那張竹紙在水中洇成一團,又順水飄走。荀彧驚愕的看著唐瑛,不解其意。唐瑛揚起臉,蒼白的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如果陛下能夠找到龍形圖譜,自然能解我的寒毒,不勞你費心。如果不能,陛下活不成,我也不想苟活。”唐瑛擺擺手,像趕走一隻蒼蠅:“我不喜歡你們這些偽君子,與其看著你們惡心,不如追隨陛下於九泉。你走吧,我看你一眼都覺得不舒服。就此別過,以後不要再拿你的假仁假義來惡心我。”說完,她閉上眼睛,再也不看荀彧一眼。
荀彧沉默良久,輕歎一聲,悄悄的離開了。
……
蕭關。
閻行坐在戰馬上,看著遠處緊閉的城門,看著城頭隨風飄揚的戰旗,一動不動。
他是奉韓遂之命來挑戰的,可是他對此毫無興趣,隻是應付差事。好在城頭的張遼也沒有出城應戰的意思,城下的人罵陣罵了半天,城頭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沒看到張遼的身影。
閻行知道,張遼根本不是馬超所說的那種好勇鬥狠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麽。與馬超對陣,隻是為了激怒馬超而已,並不是想與馬超決一勝負,鬥的是心智。
可笑馬超還以為張遼是和他一樣,隻知道逞匹夫之勇。
其中,由原本應該在隴關的張遼突然出現在蕭關,擋住他們的去路,就知道張遼不是普通之輩,他早就把韓遂等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可以想象,由上邽順著渭水河穀東下的南路大軍肯定也會遇到阻擊,西涼人想進入關中的夢想又一次要破裂了。這次比上次還慘,連關中的大門都進不去,更別說奪取長安了。
閻行回到了大營,向韓遂複命。
韓遂心情很不好,草草的安慰了閻行幾句,便讓他去休息。閻行離開後,韓遂和邊章、王國互相看看,王國笑了起來:“看來張遼也是等閑之輩。不過,就憑他一個人是守不住蕭關的。文約,按照時日計算,劉辯應該已經進入草原,生死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如果我們不及時打破蕭關,挺進關中,一旦劉辯陣亡的消息傳到洛陽,儒門控製朝廷的目標成為現實,我們再想分一杯羹,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韓遂沒接王國的話頭,把目光轉向邊章。“老邊,你的意見呢?”
邊章沉吟道:“西涼人要想在朝廷上立足,就必須讓山東人看到我們的實力。如果這次不能及時控製長安,我怕以後都很難再進長安了,至於洛陽,更是可望不可及。”
韓遂咬咬牙,握緊了拳頭:“既然如此,那我就和張遼好好的戰一場,看看他這個悟命破境的並州兒究竟有多少本事,能不能一以敵萬。”
王國放聲大笑:“文約,你早就如此決斷了。要想爭天下,就要當機立斷,總是優柔寡斷的怎麽行。攻吧,攻吧,打破蕭關,挺進長安,我們西涼人也可以占據半壁江山。”
……
劉辯坐在山坡之上,雙目垂簾。
大鷹高飛於藍天之上,優雅的滑翔,不時的看一眼遠處的地平線。
一匹接一匹的戰馬衝到坡前,馬背上的斥候大聲的匯報完剛剛打探到的消息,然後領上一杯酒,一飲而盡,換上一匹戰馬,再次奔向遠方。
曹丕隨卞氏留在了定襄城,現在賜酒的是貂蟬。與相貌一般,說話也有些稚氣的曹丕相比,貂蟬賜酒更能激起斥候們的勇氣。他們好象喝的不是酒,而是神藥,一杯飲下,精神百倍,疲倦全消。
斥候來得越來越密,準備的酒也越來越少,當最後一杯酒倒進一個斥候的喉嚨,劉辯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
地平線上,煙塵直衝雲霄。
鮮卑人來了。
大鷹清唳一聲,收斂雙翅,俯衝而下。
闕機的戰旗,在劉辯的眼中越來越大。
劉辯嘴角微挑,無聲一笑:“傳令,狼騎出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