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正大光明

劉辯忽然翻身坐起,深吸了一口氣,朦朧的雙眼迅速變得清冽。

一個近衛郎中見狀,連忙走了過來:“陛下?”

“打點水,我要洗洗臉。”劉辯強壓心中的不安,淡淡的說了一句。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卻說不上來究竟會是什麽事。

孟津還是轘轅關,滎陽還是洛陽?他不知道,他隻是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對他來說,既然與儒門為敵,皇室就如同陷入汪洋大海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可能傾覆,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敵人——郎中大多來自太學生和各地舉薦的孝廉,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儒門中人。

想來,當年先帝就有這種如履薄冰的感覺,這才迫切的想從房|中術中尋求力量。

郎中打來水,劉辯洗完臉,心情平複了許多。他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史阿拿著一份緊急軍報推帳而入,見劉辯端坐著,不由得一愣:“陛下還沒睡?”

“剛醒。”劉辯伸手接過史辯手中的緊急軍報,懸著的心反而放了下來。是賈詡送來的消息。按照時間計算,他應該剛剛趕到轘轅關,也許是轘轅關已經失守,也許是雙方已經接戰。劉辯無聲的笑了笑,揮手示意史阿先出去。

史阿轉身離開,劉辯瞟了他一眼,忽然叫了一聲:“史阿,等等。”

史阿應聲停住,轉身行禮:“陛下。有何吩咐?”

“你悟了?”

史阿笑了:“陛下,臣有砥柱時便已經悟了。”

“是什麽?”

“回稟陛下,是靈鶴!”

劉辯想了想。不由得笑了起來:“這麽說,你可以走一條和你師傅不一樣的路子了。好好努力。”

“謝陛下。”史阿興奮的拱了拱手,轉身離去。他腳步輕盈,落地無聲,和王越的步履穩健有明顯的區別。劉辯正是從這一點上發現他的變化的。說起來,他對身邊的人關注得還是不夠,史阿明悟命格這麽多天。他才偶然發現端倪。

不過,劍術終究是私鬥之術。無法用於戰陣搏殺,看來史阿注定是一名劍客了。

劉辯一邊為史阿惋惜,一邊打開了軍報。隻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頭。長身而起。

千叮嚀,萬囑咐,還是出了問題。

呂布不顧賈詡勸阻,帶著一千並州精騎先行,欲先解轘轅之圍,搶個頭功,結果被曹操等人誘進了嵩高山,生死不明。賈詡不敢輕易入山,這才送出緊急軍報。向劉辯請示。

劉辯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閉上眼睛。平靜的想了一會,讓人去請荀攸。對轘轅關的戰況,他大致有一種判斷,但是他還要聽聽荀攸的意見。偏聽則暗,兼聽則明,這個道理他懂。此外。他還要借此機會看看荀攸的心思。

荀攸很快來了,他有些疲憊。眼中有血絲。

“公達,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荀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深夜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做了個噩夢?”劉辯衝著案上的軍報指了指,興趣盎然的問道:“什麽樣的噩夢?”

荀攸打開軍報看了一眼,神色一變。不過,他最大的驚訝卻是在這樣的緊急情況麵前,劉辯不急著問他的意見,卻關心起了他的噩夢。他想了想,說道:“夜宿鴻池,臣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孤鴻,繞池而鳴,其聲淒切。”

劉辯眉頭一挑,仔細打量了荀攸片刻:“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荀攸點點頭:“第一次。”

“恐怕不是噩夢。”劉辯笑道:“也許,你就是一隻離群的孤鴻。不過,離群隻是暫時的,而且未必就是壞事,說不定正是獨占一片天地的好機會。”

荀攸心領神會,又驚又喜,連忙點頭:“陛下教誨的是。”

“嗯,先說說戰事吧。”劉辯靠在案幾,輕描淡寫的說道:“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荀攸放下了軍報,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臣以為,呂布雖然下落不明,必然不至於全軍覆沒。以呂布的能力和並州軍的戰力,要想擊殺呂布和這一千並州精騎,沒有十倍的兵力,沒有半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達成目的。”

“何以見得?”

“呂布悍勇,並州軍精銳,處必死之地,無逃生之機,必然垂死反撲。一人必死,十人弗能待也,何況千人?欲撲殺呂布等人,必有十倍之傷亡。而曹操、劉備、孫堅等人集結在一處,也不過萬餘人,他們不可能與呂布以死相搏,必然是圍困之,待其食盡力乏。然而呂布有馬,殺馬而食,足以支撐半個月以上。”

劉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他和荀攸的想法一致,相信曹操等人不至於為了呂布一個人耗盡自己的有生力量。而呂布有戰馬可吃,短時間內也不會有斷糧的危險。何況呂布及其所部都是並州戰士,最耐苦寒,隻要有水,就算什麽也不吃,撐個三四天也不成問題。

“以此看來,曹操等人圍困呂布,目的不在呂布,而是前去救援的大軍。”荀攸接著說道:“賈詡可能正是看破了這一點,才不急於求援,而是先入轘轅關,加固城防。待陛下至轘轅關,再整軍出戰,一舉破敵。”

“恩,公達果然於兵事甚明。”劉辯讚了一聲:“那以你看,賈詡是不是有失算之誤?”

荀攸笑了笑:“臣以為,這一切都在賈詡的計劃之中,並不存在任何失策。”

“這又是怎麽講?”

“並涼精銳乃是陛下麾下的主力,涼州人有皇甫太傅,有董太尉,並州以呂布為先。就目前而言,涼州人勢大,並州人處於下風。呂布以並州人領袖自居,處處爭功,欲和涼州人抗衡,時有不顧大局之處。賈詡借機教訓教訓他,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賈詡為人謹慎,他知道一旦呂布失陷敵陣,並州人將作如何想,是以,他必須在保證呂布安全的前提下才敢讓呂布出戰,既懲戒了呂布,又不至於引起並涼人的內訌。至於……”

“說下去。”

“至於陛下這裏,賈詡恐怕也是有意失誤,避免以後再當重任。”荀攸試探著看了劉辯一眼:“有皇甫太傅、董太尉在先,若賈詡再獨當一麵,涼州人的勢力太大,對涼州人來說未必就是好事。其他涼州人看不到這一點,賈詡卻一定會記在心上。臣鬥膽臆測,他這是故意犯錯,以退為進。”

劉辯笑了起來:“公達,你果然是賈詡的對手。那麽,以你之見,又是什麽樣的人能設下這樣的計謀,將呂布困住?我可知道那頭狼,警覺得很,一般人擋不住他。會不會是文若?”

荀攸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家叔的對手是楊修一般的人物,戰陣搏殺,不是他所長。”

“哦,那會是誰?”

“熟悉嵩高山地形,明於軍機,又能讓曹操等人言聽計從,這人肯定是足智多謀,而且與曹操稟性相投。臣想來想去,隻想到了一個人。”

“誰?”

“戲誌才。”

……

小鵝嶺,半山腰的一塊巨石上,戲誌才背靠山石,鼾聲大作,酒氣薰天。他張著嘴,涎水沿著嘴角流下來,沾濕了胸前的青衣。在他的手邊,一隻酒杯倒在地上,幾滴殘酒沿著山石蜿蜒而行。

曹操披著大氅走了過來,見戲誌才這般模樣,不禁搖了搖頭。他解下大氅披在戲誌才身上,對旁邊的衛士低聲喝斥道:“你們怎麽做事的,也不知道替先生遮寒?”

衛士們窘迫的互相看看,不敢回嘴,有人小跑著去拿衣物。

“無妨。”戲誌才醒了,睜著模糊的雙眼,看了曹操一眼,嘻嘻笑了一聲:“還是你酒醒得最早。”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摳了摳眼角,摳下一粒眼屎,湊到眼前看了看,曲指彈出,然後在曹操的大氅上擦了擦手指,順便拉起大氅一角,拭去嘴邊的涎水。

“誌才,你身體不好,不能再受涼。”曹操關心的說道:“要注意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好。”

“大丈夫在世,當橫行天下。”戲誌才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指著遠處的篝火:“縱使英年早逝,也要活得快意,豈能效老婦老翁,白首於戶牖之下?”他將手搭在曹操肩上,似癡似瘋:“將軍,鳳儀心法,正大光明,多少人邁不過那個坎,隻能徒有其表,虛張聲勢?與其如此,不如象我這樣任性而為,圖個自在。”

曹操眉頭一挑,看了戲誌才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所謂正大光明,是指鳳儀的四個境界嗎?”

“當然。”戲誌才哈哈一笑:“袁紹比袁隗強,不僅成就了大,終於摸到了光境的門檻。不過,如果沒有好鼎,那團火會燒死他的。哈哈哈……”

“那團火?”曹操不解其意,追問道:“誌才,這團火究竟是什麽火?”

“什麽火?”戲誌才詫異的看著曹操:“你不知道鳳儀心法?”不等曹操應答,他用力一拍自己的額頭:“對了,你如果練過鳳儀心法,怎麽會和我一樣放浪形骸。算了,既然不知道,那還是別問了。率性而行,才是天道。非要像袁隗那樣裝一輩子,還不如早點死了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