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的宅子是五年前剛買的,裝修得像一個暴發戶,汪凱燁也的確是個暴發戶。
家裏除了一個保姆和一個保潔,沒有別的人。商子萱領著炎涼進了她的臥室,她早就和汪凱燁分開睡了,自己獨占了二樓東側的一間臥室,不是很大,布置得很雅致。
炎涼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裏麵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懷裏抱著一個還沒斷奶的嬰兒,笑得溫潤嫻雅。
一看就是商子萱年輕時候的照片,炎涼心裏猜測那個小嬰兒會不會是汪清婉,商子萱拉了她的手坐在床沿上,拿了相框給她看:“這就是你小時候的樣子。”
炎涼震驚地張了張嘴巴,眼神凝注在小嬰兒的身上。
照片年頭有些久遠了,卻照得很清晰,那上麵商子萱穿的衣服是普通的碎花襯衣,嬰兒粉嫩的小臉兒倚在她胸前,張著小嘴笑得歡快。
原來自己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炎涼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心口也悶悶的。
“別的小孩剛出生的時候總是哭個不停,隻有你,見到人就笑,還笑得咯咯的,凡是看到你的人,都喜歡得不行。”商子萱用手指輕柔地撫著相框,嘴角翹起,眼裏含淚,“那時候媽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能夠每天看著你抱著你,我就滿足了。”
她抬手拭了一下眼角:“可是這樣的日子才過了兩個月,你就丟了。我知道是誰把你偷走的,但是你爸爸卻把那個賤人藏到外省,讓我根本找不到她!”
商子萱聲音淩厲起來,多年的恨燃燒著她的眼眸:“我幾乎要神經失常了,報了警,又到處張貼告示,站在街上攔著行人問,可是都沒有你的消息。”
炎涼眼眶一熱,淚水奪眶而出,她伸出手臂輕輕抱住商子萱:“媽,都過去了,不要想了,我現在回來了!”
商子萱抬起通紅的眸子,專注又憐惜地望著炎涼,冰冷的手掌撫上炎涼的臉龐:“我的女兒長得這麽大了,長得這麽漂亮,要是媽媽能看著你長大多好,多想用眼睛記錄下你每一天的樣子。”
“孩子,不能陪伴你長大,是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彌補……”
商子萱肩膀一抽一抽的,身體顫栗如風中的秋葉。
炎涼不忍心她為了過去的事太難過,陪著落了會兒眼淚,就拉著她出來轉移了話題。
“媽媽要是早一點找到你就好了,在你結婚之前,可以和你多生活一些時候,也可以親手給你置辦嫁妝。”商子萱下樓梯的時候還在絮絮說著。
炎涼的瞳眸一閃,不敢接她的話,隻說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呢。
商子萱又問婆婆待她好不好,改天約出來喝個茶,親家之間還沒有正式見麵。
不得已,炎涼隻好告訴她婆婆的身體不太好,需要靜養,短期內可能沒辦法見麵。
“她得了什麽病?需要你照顧嗎?”商子萱緊張地問,她可不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累。
“不需要,我現在連見都見不到她。”或許是拚婚的緣故,盛泊言不肯讓她承擔不屬於她的負累,炎涼無聲歎息。
“泊言待你很好,媽媽看得出來。”商子萱欣慰地笑著,眼角皺紋一波波地漾開。
炎涼淡笑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家裏有醉蟹,早就醃製好了的,這個季節的蟹最肥了!”商子萱叮囑了保姆晚上的菜譜,剛要再說什麽,就被電話鈴聲打斷。
炎涼看她走遠了幾步去接電話,猜到可能是汪清婉打來的。商子萱的聲音故意壓低,炎涼則像一隻警惕的小獸一般豎起了耳朵,其實她沒有多好奇,卻不自禁地關注。
商子萱很快就掛斷了,過來拉著炎涼坐在餐桌前,對剛才的電話矢口不提,炎涼心裏更是篤定了幾分。
隻做了幾樣家常菜,不算豐盛,卻是隨意中透著親切,正是炎涼喜歡的氛圍。
商子萱給炎涼撥開了一隻蟹,挑著一大塊蟹黃遞到炎涼嘴邊:“你嚐嚐這醉蟹,孫姐做得最地道,比一級大廚做得都好吃。你爸喜歡吃,每年秋天家裏都醃製很多。”
炎涼對吃食上不是很上心,鑒於自己易醉的體質,心裏泛起嘀咕,這醉蟹吃了應該沒事吧?
卻不過商子萱殷殷的眼神,炎涼含笑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
商子萱立時現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又忙不迭地再去剝。
“媽,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吃吧。”
商子萱卻像是沒聽到,手上的動作不停,又喂了炎涼幾口才作罷。
“寶貝女兒,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媽巴不得你住在這裏,每時每刻都守著你。可是想到你新婚不久,我不能做得太離譜,你答應媽媽,經常回來吃飯好不好?有空陪媽媽參加一些聚會,讓媽媽也炫耀一下自己的漂亮女兒!”
“你爸雖然脾氣不好,又重男輕女,但好歹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親生女兒,他心裏還是喜歡你的,你多和他相處,親情自然就濃厚了。至於那個所謂的哥哥,你甭理他!他算個什麽東西?再怎麽說也是私生子!”
商子萱絮絮說著,提到汪清海仍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三十年的時間,也沒有平息她心裏的憤怒。
炎涼沉默聽著並不插嘴,商子萱的心病不是幾句話就能消除的,更沒興趣挑撥她的情緒。
商子萱給炎涼倒了杯紅酒,炎涼擺手說明自己不能喝,她就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炎涼夾起一筷青菜送到口中,忽然看到商子萱在眼前晃來晃去的,一張一合的紅唇倏然放大了兩倍,看著有點驚悚。
她急忙眨了兩下眼睛,凝神再看,距離倒是遠了,可眼前像是蒙了一層霧氣,一切變得不真實,她的腦袋也開始朦朧不清。
她勾起唇角暗忖:原來自己吃醉蟹也能醉倒啊!
恍惚中感覺有人在拉她,她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以為是商子萱在扶她去休息,也就放鬆了力道。
*
盛泊言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腕表,隨手撥了炎涼的電話,中午炎涼說帶著晨晨正在遊樂場吃飯,估計她們早就回家了吧?
他想告訴炎涼今晚去老宅子陪母親,就不回去了,電話放在耳邊,沒有出現意料中的振鈴聲,機械的電子女聲嚇了他一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重複了兩遍,盛泊言頓時有點慌,再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七點二十分,她不可能這麽早睡覺,為什麽關機?難道是沒電了?
他毫不遲疑地撥了雲姐的電話,雲姐很快接了,她說少夫人還沒回家,隻薑小姐和晨晨在家裏,他就讓雲姐把電話給薑小玫聽。
薑小玫說,炎涼中午沒和她們一起回家,跟汪太太去了汪家,可能要吃完飯再回來。
掛斷電話,盛泊言心裏越發不安,抓起上衣搭在手臂上,飛快地衝出辦公室,跳上庫裏南,車子閃電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