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倏地一驚,抬眸一看,視線裏闖進了一張熟悉的臉。
男人幽深邃遠的眸光,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正麵看他,他的眼裂程度特別長,是獨特的菱形眼,瞳仁幽黑深不見底,看他一眼,黑洞一般,仿佛下一秒就會把人吸進去。
他的眸子如同星河,閃爍著誘人的碎光,令人不自禁神往、沉淪。
身上依然是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黑色運動鞋,勾勒出健勁挺拔的身姿。
他一隻手插在褲兜裏,一隻手正托住炎涼的手肘,穩健有力。
炎涼回過神來,擦了一把臉,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濕漉漉黏膩得難受。
她側了側身,不讓他看到她的狼狽樣子。
“我們真是有緣,都已經到民政局門口了,介不介意拚個婚?”男人語氣似是戲謔,一邊說一邊打著手語。
炎涼驚訝地看了看他,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玩,甚至以為他在故意取笑她被人放了鴿子。
做了個“謝謝”的手勢,炎涼轉身欲走。
男人疾步攔在她麵前,無視她含著慍怒的臉色:“你來這兒的目的不就是想領證嗎?和誰領很重要嗎?”
炎涼被他奇葩的話說愣了,難道他不介意和誰領證,今天遇到的如果不是炎涼,而是另一個失落的女人,他也會和她領證嗎?
“走吧,不要猶豫了!”男人拉起炎涼的手不由分說往民政局門口衝過去。
炎涼掙脫不開,被他鐵鉗似的大手鉗製住。
臨近下班已經沒人排隊了,他們來到服務窗口,炎涼在外麵站得本來就熱,此刻更是急得臉像一塊紅布。
她使勁掙了幾下,還是無法抽出自己的手,包裏的證件卻被男人取出來,連同他的一起遞了進去。
服務人員奇怪地看了看炎涼,問:“你們是自願領證結婚的嗎?”
“當然!”男人急忙回答,又用力抱住炎涼的肩膀,把她箍在自己懷裏。
炎涼幾乎要衝口說出“不是”兩個字,就聽到男人低聲在她耳邊說:“各取所需不好嗎?”
炎涼頓了一下,視線定格在他線條硬朗的下頜線上,猛地意識到也許男人和她一樣,被渣女放了鴿子,一氣之下才拉她領證的。
突然覺得這個詞很恰當,她真的不知道回去該怎麽樣麵對沈澗西。
失約了,連句解釋和道歉的話都沒有,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炎涼徹底死了心,她不再對他抱有幻想,可是心裏覺得很憋屈。明明她已經說了要離開,成全他的事業,可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深情不悔的樣子,又信誓旦旦地要她相信他,還答應來領證。
本來薑小玫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炎涼並沒有抱什麽希望,覺得用這個理由把他徹底推開,挺好的。但她沒想到沈澗西竟然一口答應了,今天早上也沒有反悔,還讓她來民政局等他。
她真的相信了,然後被狠狠地打臉。
他故意羞辱她嗎?讓她站在烈日下好好看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看清楚自己的影子是多麽渺小和卑微。
沈澗西,從他能站起來行走的那一刻,就已經和炎涼之間劃開了一道永不可逾越的鴻溝,他隻是不想親口說出來,以免被人詬病薄情寡義。
那天生日宴上他就說過,希望炎涼懂事的自己消失,不要讓他擔上罵名,他說,他會永遠記住炎涼,這就是對炎涼最大的恩典了。
此刻炎涼非常恨自己,不該一次次被他表麵的深情迷惑,一次次地抱著幻想,陪著他反複不定。
她再一次深深地凝視眼前的男人,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心裏模擬了一下,感覺和他領證似乎也不錯。
一是可以向沈澗西宣告,自己並不是非他不可,沒有他,她也能嫁給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二是讓自己絕了念頭,不再有任何搖擺和幻想。
“好!”炎涼唇角勾起一個淡笑。
一抹欣喜瞬間掠過男人的眼,迅即被他隱去,似乎隻是炎涼的錯覺。
紅色小本本拿在手裏,炎涼才看到男人的名字是:盛泊言。
盛泊言拿在手裏掂量了幾下,伸手拿過炎涼的放在一起:“我替你保管。”
炎涼急忙搶過來:“我先發個朋友圈!”
盛泊言一愣,旋即弧線優美的唇角揚得老高,語調輕快:“好!我也發一個。”
炎涼拍了張照片發上去,配文:結婚了!
發上去的那一刻,炎涼的心不再懸在半空,而是嘭的一聲跌落到底,是死心,也是釋然。
爽快嗎?一點兒也沒有。
難過?似乎也沒有。
薑小玫第一時間點了讚,還發了個“吔!”的勝利手勢。
炎涼眸光黯淡下來,轉頭看到盛泊言認真拍照發圈的樣子,又覺得做夢似的不真實。
她自動代入自己,以為盛泊言也和自己一樣,是受了感情的重創,借著和陌生人領證來挽尊。
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他們倆的行為都挺幼稚的,可是有什麽辦法,似乎不這樣就沒有勇氣麵對接下來的窘境。
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報團取暖。
一條消息閃了進來,是汪清婉:“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明智,隨便抓個人結婚,讓澗西哥徹底死心。否則,當你看到我們訂婚、結婚的時候會崩潰的!嗬嗬,可是我還是有點小失落呢,怎麽辦?”
光影落在炎涼精致的小臉上,明暗不定。
看著汪清婉的話,心裏湧上一股悲涼,直覺今天沈澗西失約是跟她有關的。
“別想用以退為進的手段抓著澗西哥不放,結了婚就好好過日子,要是那個男人沒錢,你可以找我,我資助你!”
炎涼臉漲得通紅,手指懸在手機屏上麵微微顫抖。
“來,加個好友。”盛泊言拿著手機放到炎涼麵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炎涼慌忙避開盛泊言灼灼的目光,垂著眼簾翻出二維碼,讓他掃了一下。
盛泊言滿意地看了看加上的新好友,再次奪過炎涼手裏的紅本本,揣在褲兜裏:“我來保管。”
他迫不及待搶奪紅本本的動作,逗笑了炎涼,他在怕什麽?怕炎涼弄丟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盛泊言自從領證以後,好像不再那麽冷峻,有了一點煙火氣。
“走吧,回家!”盛泊言拉起炎涼的手,大步朝著一輛黑色邁巴赫走過去。
走到車前,炎涼抽出手:“去哪兒?我還要回去拿東西,還有——‘陪嫁’!”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介紹薑小玫母子,不管她搬去哪裏,肯定要帶上她倆的,情急之下,竟然打了個“陪嫁”的手語,迅即漲紅了俏臉,心中期盼他看不懂。
“哦?”盛泊言回過頭來,饒有興味地望著炎涼,“還有‘陪嫁’?”
炎涼柔細的手指撚著裙子上的一枚紐扣,剛才聽到盛泊言說回家,她竟然忘了說,她要回老房子裏住,畢竟是假結婚,總不能住在他家吧。
她怕盛泊言覺得她得寸進尺,急忙解釋:“我會和閨蜜母子住老房子,不會麻煩你的。”
盛泊言唇邊的笑意淡去,眸光冷冽起來:“你是說剛結婚就要分居?”
“啊?啊!”炎涼瞠目結舌,聽了他的話,一時回不過味來,不分居,難道還要住在一起?說好的拚婚呢?
“那個,不是,”炎涼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紛亂的思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淩亂的手語暴露了她的慌張,“我們是假結婚,怎麽能住在一起呢?您也會介意的吧?”
炎涼頭頂罩上了一團陰影,她抬頭,正對上盛泊言黑沉沉的眸子。
“我不介意!”他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侵略性極強的目光直直地穿透進炎涼心裏,“假結婚也是結婚,我需要有個妻子應付我媽,如果她看不到人,怎麽會相信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也會配合你,在你男朋友麵前演戲。”
原來如此,炎涼明白了,原來是被他媽媽催婚催煩了。
想著既然是各取所需,自己有義務配合他,於是糾正他的話:“是前男友!”
盛泊言倏地一笑:“嗯,前男友!”
“前”字上麵加了重音。
炎涼剛要說,先把閨蜜送去老房子,電話消息提示音就接連不斷地響起來。
“炎涼,你跟誰結婚了?”
是沈澗西驚慌失措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