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弄拙成巧
方菲玥的風寒就在思音殷勤備至的照看下漸漸好了起來,到底是能下床走路了。
看著方菲玥一日日好起來,劉氏也鬆了口氣,吩咐人將為方菲玥做好的衣裳送去韶離館,安心等待起顧夫人來訪。
顧夫人終於到達方府的時候是三月初三,那日一早劉氏便吩咐了人給方菲玥梳洗打扮,又吩咐丫鬟婆子將凝華院裏裏外外打掃的一塵不染,隻為迎接顧夫人到來。
大病初愈的方菲玥陪著劉氏在凝華院枯坐了兩個時辰,終於在中午時分等來了這位姍姍來遲的顧夫人。
“夫人,三姑娘,顧夫人來了,眼下她乘的軟轎怕是已快到二門了。”思音進門笑盈盈道。
劉氏忙起身,笑道:“終是來了,念音離音陪我去接顧夫人,思音你先陪著三姑娘去暖閣等著。”
方家和顧家雖是定的娃娃親,隻是顧家不提親事方家也不好直接讓方菲玥見顧夫人,這樣未免顯得方家太急切了些。
方菲玥隨著思音進來暖閣,剛進門腳下一軟差點摔倒,靜菡慌忙去扶,思音卻是驚呼道:“三姑娘這事怎麽了?”
說著忙伸手同靜菡一起將方菲玥扶到暖閣西窗下的大炕上。
方菲玥麵色蒼白,聲音微弱:“我突然有些頭暈。”
靜菡小心打量著方菲玥,見她麵色蒼白,不像是裝的,不由道:“姑娘的病不是已經好了,怎地會突然頭暈?”
靜菡不滿地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我們姑娘本就身子虛弱,這又病纏綿了小半月,如今雖是瞧著好了,但到底傷了元氣,今日陪著夫人坐了這樣久,當然會頭暈了。”
這話說得倒是真的。方菲玥淋雨大病,為了擺脫掉衝喜的命運又故意將藥倒掉,到底傷了身子,這也是她這幾日被思音盯著喝藥倒不曾動心思反抗的原因,因為她知道就算喝藥這病一時半會兒怕也不會大好了。
思音被靜菡一陣搶白,麵色微紅,尷尬道:“奴婢思慮不周,三姑娘稍候,奴婢這就去稟告夫人。”
方菲玥忙出聲攔住他,勉強笑道:“思音姐姐不必去擾了母親和顧夫人說話,我休息片刻也就是了,母親為這次見顧夫人準備了許久,我怎會在這時候掃了母親的興。”
靜菡一想也是,若是此事三姑娘見不到顧夫人這親事隻怕又得拖上一陣子,依夫人的性子倒時怨怪自己也不定,還是不要在這事上多事為好。
這樣想著靜菡忙為方菲玥倒了一杯茶,殷勤道:“三姑娘快喝些茶好好歇歇。”
方菲玥柔聲道謝,借著喝茶的動作掩住了嘴邊的一抹冷笑,這思音平常瞧著倒是精明,隻是到底有些愚鈍,也不想想若是顧夫人見到自己未來媳婦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還會有結親的心思麽?
等到劉氏派人來請方菲玥去堂屋的時候,方菲玥已經喝了兩杯茶,麵色也稍微緩和了些。
思音靜菡忙小心扶著方菲玥起身出了暖閣,到了堂屋門口,卻是靜菡打起簾子,思音引著方菲玥進去了。
她依禮低著頭,行至堂屋中央盈盈跪拜,“玥兒給母親請安,顧夫人安好。”
她不曾抬頭,隻聽到劉氏語帶笑意,“這便是我三女兒,名菲玥。”
“果然標致大方,有女如此,方夫人好福氣。”另一個略微沙啞的嗓音忙附和道。
說著顧夫人忙讓人拿了荷包賞她。
方菲玥看了劉氏一眼,見她點頭才笑著接了荷包。
劉氏客氣一笑:“顧夫人謬讚了。”
顧夫人笑道:“玥兒識禮,方夫人也快讓她起來吧。”
劉氏這才淡淡一笑,“既是你顧伯母說了,玥兒還不快起來。”
方菲玥笑著起身,飛快地看了主位一眼。
隻見劉氏旁邊坐了一位麵色疲憊,卻滿眼精明的婦人,她身上的藏藍色雙繡緞裳和暗花細絲褶緞裙顯出通身的凡氣派,頭上一支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顯出滿身富貴之氣。
方菲玥看了一眼忙低下頭,麵色蒼白地站在劉氏身旁。
顧夫人自芳菲月一進屋便一心打量方菲玥,此刻看她麵色蒼白一臉病態,不由得暗暗皺眉,麵上卻是關切道:“怎地三姑娘瞧著麵色如此蒼白,可是哪裏不舒服?”
劉氏聞言這才看轉過頭淡淡瞥了方菲玥一眼,一看立刻怒上心頭,氣的暗暗咬牙,這丫頭又整什麽幺蛾子,她的病不是前兩日就好了麽,如今這幅模樣又是給誰看?以為這樣就能讓顧夫人退親麽,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劉氏在心底冷笑,麵上卻是關心道:“三丫頭哪裏不舒服?快告訴母親。”
方菲玥強笑道:“也不是哪裏不舒服,不過是前幾日一直病著,未曾休養好有些頭暈罷了。”
劉氏聽她如此說心中更是生氣,她如此說不就是明擺著告訴顧夫人她身子弱麽?這丫頭還真是存了讓顧夫人主動取消婚事的心思。
看著顧夫人眉頭又緊皺了幾分,劉氏冷眼看了方菲玥一眼吩咐思音道:“扶三姑娘下去休息。”
方菲玥餘光瞥見劉氏難看的臉色和顧夫人緊皺的眉頭心裏格外難受,她如此公然頂撞夫人就是為了讓顧夫人主動取消婚約,畢竟她那兒子病入膏肓,想她也不會再取個體弱多病的媳婦回去吧?希望彼此的心機沒有白費。
方菲玥又偷偷看了顧夫人一眼,這才恭敬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看著方菲玥出去了,劉氏才淡淡一笑,客氣道:“顧夫人,請用茶。”
顧夫人客氣了兩句,才狀似不經意道:“三姑娘瞧著倒是沉穩大方,生了什麽病?”
劉氏心裏“咯噔”一下,忙陪笑道:“三丫頭平日身體倒是好的,隻是前幾日京中突下大雨,不慎著了涼,如此病容見顧夫人,倒是我們失禮了。”
顧夫人歉意道:“也是怪我,一進府便想著見令千金了,也不問是否不便。”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劉氏見顧夫人沒有一絲退親的意思,卻也未曾提及婚事,心中疑惑,卻也不好直問,又同她說了會兒話,留了顧夫人午山膳,才親自送了至二門處,目送顧夫人的軟件遠了,才轉身回了凝華院。
一進屋劉氏便揮退了下人,隻留了思音在跟前伺候,語氣淡漠道:“你去韶離館悄悄那小蹄子如何了,膽敢在我麵前耍這樣的心思,幸好我及時周全,不然方府的顏麵隻怕要丟盡了!”
思音倒了一杯茶送至劉氏手邊,小心勸道:“夫人何苦跟三姑娘一個小丫頭片子置氣,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三姑娘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便在您麵前顯擺起來,也不想想那顧夫人好不容易找個人願意嫁入顧家衝喜,如何肯輕易毀了的。隻是……”
說道這裏思音頓住了,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氏喝了一口茶,“隻是什麽?”
“隻是奴婢瞧著那顧夫人好像不是很滿意三姑娘……”思音小心看這劉氏的神色,見她麵色不變才繼續道:“顧夫人賞三姑娘的也隻是普通的荷包呢。”
劉氏點頭,冷笑道:“嫡女換庶女,她當然不滿意!”
“那若是顧夫人因此退親,豈不是正好順了三姑娘的意?”
“顧家不會退親的!”劉氏把玩著手腕上一對雕花的赤金鐲子,肯定道:“顧公子病入膏肓,這些年都沒有人家願意將女兒嫁過去,顧家隻能抓住這親事,何況老爺近幾年很得朝廷重用,顧家巴不得趕緊來抱方家的大腿呢!顧夫人今日的舉動不過是做給我們看,隻怕這下聘定親也不遠了。”
思音笑著討好劉氏,“隻可以三姑娘不明白這一點,隻怕現在還想著顧夫人會不會退親呢!”
劉氏冷笑一聲,扯起嘴角:“她願意做夢就讓她做吧,也別點破,我倒要看看等到下聘那天她會是什麽模樣,隻怕到時更好笑呢!”
這廂主仆倆句句算計,韶離館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自回了韶離館方菲玥便蒙頭躺在床上,連午膳也不曾吃,靜菡沁紫苦勸了半日,方菲玥卻是理也不理,隻扔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便打發兩人出去了。
兩人一出去,方菲玥才拉開被子,卻是滿臉淚痕。
為了今日見顧夫人,她和夫人鬥智鬥勇,隻為裝病躲去顧家衝喜的火坑,而今日她又不顧方府顏麵,公然以病態見客,偏偏她從顧夫人的眼裏看到了嫌棄,看到了厭惡,看到了一切她不想看到的東西,而顧夫人更不像是會退親的模樣。
方菲玥疑惑不已,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顧夫人真要為她那嫡長子娶一個不受寵又體弱多病的庶女為妻?
“唉……”方菲玥一麵拭淚,一麵低低歎息,她今日像個傻瓜一樣,自以為費盡心機到頭來也不過是自作聰明,隻怕夫人正在背後笑話她的愚蠢。
這顧家衝喜,明明是一個火坑,偏偏爹爹和夫人不不算計,老太太又不管不顧,她和哥哥亦是束手無策無法反抗,恐怕她也隻能咬著牙往裏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