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恨無言
方菲玥這才止了淚,將那張畫像拿給靜菡看,“這是靜姝拚死護住的,你瞧瞧,可認識這上頭的人?”
靜菡接過來,仔細看了半晌,突然臉色一變,道:“這個不是吳婆子的侄女秋萍麽,怎麽她竟是荷香?!”
“吳婆子的侄女?”方菲玥一愣,轉瞬咬牙切齒道:“果然又是她!我早該想到,這麽些年,不放過我們的不就是她麽!”
說著她又淚流滿麵,泣道:“卻白白連累了靜姝無故做了孤魂野鬼。”
靜菡拿了帕子小心為方菲玥擦淚,謹慎勸道:“姑娘縱然傷心,卻還是要想想以後可如何打算,奴婢瞧著夫人那邊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模樣。”
方菲玥冷聲道:“娘親都被趕進了莊子裏,她仍不放過,如今又怎會放過我?我倒不如拿了這畫像去老太太跟前,同她拚個魚死網破。”
靜菡聽了大驚,忙跪下勸道:“姑娘三思啊,夫人在方府主事多年,奴婢說句不敬的話,您如今和她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況且柔姨娘是老太爺親自下令逐出府的,又死無對證,若是您告到老太太麵前,隻怕夫人也會說您誣陷,此事也隻會不了了之,那靜姝姐姐豈非白白送命?”
她說得十分中肯,且字字是理,方菲玥靜下心,咀嚼著靜菡的話,記在心裏。又親自扶了靜菡起來,“我又如何不知道夫人樹大根深,左不是逞一時之快罷了,倒累了你苦口婆心勸了半日。”
靜菡麵色一紅,“奴婢多嘴了。”
“不,你說的很好!”方菲玥握緊她的手,誠然道:“你靜姝姐姐去了,如今我能依靠的就是你了。”
靜菡行了一禮,低下頭,“奴婢願聽姑娘吩咐。”
方菲玥沉聲道:“你方才說的句句在理,眼下我們是不能和夫人硬碰硬,要先找到害了你靜姝姐姐的凶手,才能為她報仇!”
“姑娘懷疑靜姝姐姐的死和……有關?”靜菡指了指凝花院的方向。
方菲玥冷笑道:“眼下天下太平,那裏就能冒出賊人,怕也是她的手段!”
“那姑娘如何打算?”
方菲玥看看外頭的天色,隻見夕陽正紅,濃豔如血。半晌方才沉吟道:“眼下天色不晚,你先將靜姝被害之事稟了老太太和夫人,且看她們如何說,明日晌午再喊了沁紫來。”
靜菡見她表情平靜,才放了心,又吩咐了纖紫進來伺候,才去了綿福院和凝華院。
回來的時候纖紫正在勸方菲玥用晚膳,她勸了半天方菲玥卻是眼也不抬一下,隻顧發呆。
靜菡歎息一聲,揮揮手讓纖紫出去,纖紫如蒙大赦,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姑娘……”她上前叫了兩聲方菲玥才回過神來,隻是問她:“兩院都去過了?”
“是,都去過了。”靜菡道:“老太太說靜姝是您自小一起長大,您和她的情分自是不同,隻是叮囑奴婢們勸您切莫太傷心,到底自己的身子要緊,老太太還說她會將此事告訴老爺,定要抓住那賊人,以免再禍害他人。”
方菲玥點點頭,又問:“夫人如何說?”
靜菡小聲道:“奴婢知道姑娘懷疑,便一直細心留意著夫人的一舉一動。夫人聽到靜姝姐姐沒了好像並不十分驚訝,隻淡淡說一個丫頭沒就沒了,您若是覺得身邊人手不夠,她再給您指個人伺候就是。”
方菲玥冷笑,“這些年她裝的倒真是慈祥端莊,如今倒是顯出本性竟連一句場麵話也沒了,可見靜姝之事倒真是她下的毒手!”
“夫人如此心狠手辣,姑娘還須小心才是。”
“我自是會小心!”方菲玥壓下心中的恨意,叮囑道:“你們也都小心些,且等明日沁紫來了再說。”
主仆兩人又說了些話,靜菡苦勸著方菲玥吃了些東西,才服侍她歇息了。
夜裏方菲玥睡得極不安穩,柔姨娘骨瘦如柴的模樣和靜姝滿身是血的模樣交替在夢中出現,還有劉氏陰沉的臉,扭曲著對她說:“方菲玥,我不會放過你!我不會放過你!”
“啊!”方菲玥掙紮著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天色陰沉,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靜菡聽見動靜慌忙跑進來,見她滿頭大汗,擔心問道:“姑娘可是夢魘了?”
方菲玥苦笑了一下,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才卯時一刻,離請安還早,姑娘可要再睡一會兒?”
方菲玥搖搖頭:“服侍我起來吧,左右也睡不著了。”
梳洗完畢,正好是請安的時辰,因著沒了靜姝,韶離館的大小事宜便都落在了靜菡身上,方菲玥便道:“你留在屋裏吧,讓纖紫陪我去就行了。”
靜菡不放心道:“下著雨左右也不會有什麽事,還是讓奴婢陪您吧”,說著為方菲玥撐了傘,跟著她一塊兒去了凝華院請安。
兩人到的時候劉氏正坐在大炕上跟方菲瑜和方菲苓笑盈盈地說話,見她來忙笑道:“下著雨,難為你們一個個有孝心,還能來得這樣早。”
看見她來,方菲瑜隻是淡淡哼了一聲,方菲苓卻是擔憂地看了方菲玥一眼。
方菲玥笑著請了安,謝了座才坐下說話,“母親今日心情倒好。”
劉氏看到她眼底下淡淡的青黑,心底卻不動聲色,隻笑道:“不過是看你們姊妹孝順,心裏高興罷了。”
方菲玥在心裏冷哼,怕是除去了靜姝,見我神情憔悴才高興吧?
心裏縱然恨極了劉氏,方菲玥麵上仍是笑得溫婉謙卑:“母親,玥兒正有一事請您示下。”
“何事?”
“母親也知道,玥兒屋裏的大丫鬟靜姝沒了……”方菲玥淡淡道:“我想著屋裏的沁紫倒是勤勉肯幹,不如讓她頂了靜姝的缺,母親覺得如何?”
劉氏垂下眼皮,在心底冷笑,這丫頭倒是聰明,怕我安插人進去,自己倒提了一個人上來,偏你那韶離館我還不放在眼裏,任你再鬧騰,左右你也翻不出我的手心。
想到這劉氏微微一笑,道:“如此自然是好,都是你身邊伺候的,你自己看著安排吧。”
方菲玥沒想到如此順利,忙笑著謝了恩。
從劉氏屋裏出來,靜菡忙打了傘過來,主仆兩人正要回去,卻見思音正指著一個小丫頭罵得正凶。
方菲玥看了那丫頭兩眼,她低著頭,隻看到側臉,卻覺得很是眼熟,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
靜菡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變了臉色,小聲道:“姑娘,那就是吳婆子的侄女秋萍,也是荷香。”
方菲玥冷笑道:“怪不得如此眼熟,竟是遇到她了!”
靜菡將傘往方菲玥頭上靠了靠,疑惑道:“那秋萍本是在大廚房的,如今怎麽到夫人院裏伺候了?”
“自然攀了夫人得高枝!”方菲玥又冷眼回頭瞧了一眼,冷冷道:“且讓她再歡快幾日,我早晚將她做得事都翻出來,必不會讓她好過!”
秋雨微涼,方菲玥心底壓抑的濃濃恨意卻燃成熊熊大火,任怎樣的狂風暴雨也澆不滅。
回到韶離館,沁紫已然在屋內候著了,方菲玥留了靜菡和沁紫在屋裏說話。
開口卻是對沁紫道:“今日本來讓你歇息的,隻是突然想起一事來,倒擾了你休息。”
沁紫忙道:“姑娘說這話真真是見外了。”
她這才同兩人將沁紫提為大丫鬟的事說了,沁紫受寵若驚,惶恐道:“奴婢怕擔不起如此重任。”
她心裏明白,姑娘將她提為大丫鬟怕也是感念她安葬了靜姝姐姐一事,當姑娘的大丫鬟自然風光,隻是她以此提升,隻怕少不了閑話。
方菲玥道:“放眼韶離館,除了你靜菡姐姐,也就你細心周到,你自是能擔當。”
靜菡亦笑道:“姑娘如此安排自是看中你,你一定能擔當的起。”
沁紫這才感激謝了恩,:“奴婢日後必定好好伺候姑娘。”
方菲玥笑著親自扶起她,這才問了叫她來的正事:“你可還記得那兩個賊人的模樣?”
沁紫恨聲道:“奴婢化成灰都記得他們。”
“那就好!”方菲玥扯扯嘴角:“你將他們的模樣說與我聽,我畫了出來,也好知道夫人背後還有什麽人!也方便我們日後為你靜姝姐姐報仇。”
“是。”沁紫忙應一聲,細細將那些人的模樣特征一一說了。
方菲玥聽著沁紫的描述,畫了又讓沁紫看,再根據她的描述又做修改。一個上午,主仆三人隻在屋裏畫那賊人的模樣。
好不容易畫完,方菲玥將畫交給靜菡拿去晾幹,“小心些放著,莫讓人瞧見了。”
靜菡一麵小心拿著畫像,一麵問:“姑娘可想好如何找這兩人賊人了麽?”
“這……”方菲玥突然頓住了,哥哥秋闈考試不在家,她一個深閨女子如何能在這諾大的京城裏找到這兩人呢?
窗外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一如她心底無窮無盡的愁緒,好像怎麽也到不了盡頭。方菲玥深深歎息,無力道:“哥哥又不在,我一個深閨女子又不認識什麽財勢權貴,這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