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

“你還差得遠呢,小子,剛坐進搖籃床就以為自己會飛呢?”佛爺又用他獨特的鄙視打擊巫山雲的自己,還有那水靈靈般純潔的內心。

“師傅,不至於吧?我都跳出來了,怎麽也算是有點小小成就了吧?”巫山雲不甘心的說道。“即使沒有翅膀,我也可以飛翔。”

老家夥,就不懂得什麽叫做鼓勵教育麽?

像巫山雲這等剛悟道的小沙彌,那是佛界未來的花朵,怎麽著也應該好好保護才對。像這般成天麵對狂風暴雨,不知啥時就夭折了。

“即使給你翅膀,你也隻是一頭會滑翔的豬。”佛爺又毫不給麵子的麵斥起來,“你以為領悟空之境界,就真的跳出來了?還早得很呢,年輕人,你若隻知空,就非真空,隻是假空,有什麽用?”

納尼?空還有真空和假空之說,這讓巫山雲頓時驚訝起來。就仿佛一個人辛苦登上峰頂,以為自己已經很了不起,抬頭透過雲霧才知道,自己隻不過登上半山頭的一個小山包而已。

嗚嗚......

巫山雲不得不虛心向佛爺請教:“師傅,我愚鈍,請你說說什麽是真空,什麽又是假空呢?”

佛爺搖了搖手中的癢癢撓,道:“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告訴你。”

巫山雲鬱悶了,道:“佛爺,有你這麽當師傅的麽?一點都不給麵子!”

“飛天豬呀,我即使知道,也無法用語言告訴你,還得你自己去悟。”

巫山雲心裏曉得是這麽回事,隻是激他而已:“那你老人家總得告訴我怎麽去悟吧?不然,我可是瞎子摸象,兩眼一抹黑呀!”

“你小子曉得瞎子也可以用摸的方式去知道象長什麽樣?那你就慢慢摸好了,等你把象各個部位都摸遍了,你就知道象長什麽樣了。別以為這是最笨的方法,其實這是最好的方法。”

和尚戴眼鏡,充當大學生,以後這麽容易忽悠人麽?

巫山雲在求道這種事情上臉皮極厚,連賣萌這種祖傳手法也能在佛爺身上用得出來。

“佛爺,你應該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懶散慣了,你要讓我瞎子摸象,我直接會睡著了。要是象沒有摸著反而給象踩死或者落個殘廢,變成神經病什麽的,那該多怨?你老人家為什麽不給我裝一雙眼睛,直接幹脆的就看見象長什麽樣?”

佛爺一副又氣又樂的神情,道:“小子,你倒機靈,知道給瞎子找一對眼睛。嗯,不錯,這的確是我禪宗即心即佛,直指本心的所在。看在你機靈的份上,我就帶你一程,讓你繼續參下去。”

無心之語,居然有此功效,看來會賣萌的確是家傳絕學。

“請師傅指點!”

“好吧,小子,你說你跳出圈子來,是呆在圈子中心看風景。那我且問你,你一直在圈子裏裝死,豈不是很無聊?如果一個修道的人,為的隻是修成裝死的法子,那這個修道的人豈不是很廢材?”

巫山雲搖搖頭,道:“別人不行,可我行呀,佛爺你大概不了解我這人,你隻要給我方寸之地,我就能在上麵睡大覺,死人裝不來,但是睡覺當個活死人,我還是很在行的。”

巫山雲邊說,佛爺邊笑,一邊撫掌大歎:“我就說嘛,曾經你可是渡我成佛的人,自然是福緣深厚,這樣至精至簡的道理,你都領悟得出。你說的沒錯,你若能在方寸之間做個快樂的活死人,的確不用考慮什麽真空還是假空,連空都可以忘記,隻記得你是個懶人。這也算是道門體認自然的至理,在修道的高峰上,佛道殊途同歸。

道經有雲:既得其母,以知其子。你若能真做一個一任自然的活死人,那的確算是“得萬物之母,無名之始”。可你若要憑此母,“以知其子”,那就要學學空有雙運的法門。”

“空有雙運?”

聽到新鮮名詞,巫山雲又如好奇寶寶。

“所謂空有雙運,就是走出空之境界,和普通人一樣繞圈,追求實有境界,但是不脫離空,隨時都可以從有的境界返還到空之境界。”佛爺說完又搖頭,道:“哎,用語言太難形容那種感覺,你隻意會,不要拘於文字才行。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想,即如如佛,你懂麽?”

“即空即有麽?”

佛爺首次嘉許道:“不錯,即空即有便是空有雙運絕好的形容,你很有天分。”

“可是,怎樣才能做到即空即有的狀態呢?這種感覺好像是自己在做夢又不在做夢,很難理解,也很難做到。”

佛爺又賞了巫山雲一記癢癢撓,罵道:“你都知道即空即有的感覺是自己在做夢又不在做夢,難道不能想得更深入點?”

再深入點?巫山雲雖然不是和尚,但摸不著頭腦。

“比如說?”巫山雲隻能悄悄引佛爺的話。

佛爺也很給麵子,頭一次不賣關子,道:“比如說你很清醒,卻能夠控製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夢。”

做自己想做的夢,這個比喻簡直太美妙也太恰當了。如此一來,亦幻亦真,幻真雙運,當真妙不可言。

隻是,這種境界好則好,可就是做不到。

巫山雲隻能再求道:“佛爺,怎麽才能做到這種境界呢?說起來,雖然安然睡去,長夜無夢的確很享受,但是這種像做什麽夢就做什麽夢的自由聽上去也不賴呀。”

這兩種心態中,前者是懶人,後者浪客,還算是有分野。也許,前者是妥妥的佛陀,而後者則可能淪為瘋癲酒肉和尚。隻是,在心境上卻有相同之處,因為自在和清淨本就沒有多少差別,自是一家。

佛爺大方的吐出真言,道:“想要即空即有,空有雙運,最關鍵是擁有溝通空有的橋梁,隨時能出,隨時又能入,出入自如。這橋梁當是唯一的,若用你所知的道門道理所言,就是自性本心。通過自性本心,入則進涅槃清淨地,出則可覽俗世風情。至於如何明了本性,確立本心,便要更進一步。所以,你下一步的修行便是佛門最重要的二字要旨:行願。說是行願,其實是行願合一,不分先後。我之前不是和你說,佛門修行的是行願之力麽?關鍵即在此。”

“行願?為什麽自性本心的出處和行願有關?”巫山雲覺得從邏輯上理解不了。

自性本心不是本來圓成的麽?怎麽和行願搭上關係?

由於巫山雲及時捂住了頭,所以佛爺的癢癢撓沒有得手,他用癢癢撓拍了拍手,道:“本心,非本心,隻是名本心而已,我用來形容那個連接空之境界和有之境界的橋梁而已。空之境界近乎無念,而本心就是無念所起第一念。這一念很重要,是人之本念。佛門修行願,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發願。”

“為何?”巫山雲插嘴道。

“真正的發願,發何願便立何本心。人的一輩子,隻能真正做成一件事,以那樣唯一的一件事發願,便確立了本心,這一點很重要。比如說地藏王他發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便是以滅度地獄,救苦救難為本心,有此本心,永生永世如此,因而才有那麽大的佛力。”

“這是願力,那什麽是行呢?”

“行麽?說來簡單,實際上也很難,四個字以夢為真,如果是真,那便是行處。”

巫山雲撓了撓“傷痕累累”的腦門,道:“佛爺,你把行願之力和本心本性說的天花亂墜,我怎麽沒感覺出這些和即空即有,亦幻亦真的境界有什麽關係?”

“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但關鍵的關鍵在於行願是唯一的行願,本心自性是不變的心性,立足一點遍可遍布法界,理事不二。當一包括全體,若將一也忘記,便是空,是空有雙泯,若將一放之宇宙,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那便是空有雙運。”

“空有雙泯,空有雙運?”巫山雲對新鮮詞匯表示壓力不小,“你說這麽多,我怎麽感覺和道經上所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沒什麽兩樣?”

佛爺白了巫山雲一眼,道:“不是和你說過,到至高境界出,佛道不二,一切聖賢皆無為法而有不同。道的境地近似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想,即如如佛。一即本心自性,二是陰陽,萬物充氣以為合,三是萬物陰陽相合而生靈,靈為萬物立極。雖然說法不同,但殊途同歸。”

巫山雲聽佛爺用道法解釋佛理,一下子便明白了,所謂空有雙運,即空即有需通過行願立本心,不過是道通過一而衍生出陰陽和萬物而已。不過,聽佛爺的行願之說,巫山雲對本心了解更加深刻。

如果照巫山雲的心性講,巫山雲願在方寸之地睡死過去,直到地老天荒,是那世間最懶之人,懶便是巫山雲的本心自性,無需再言了。如此理解,巫山雲直接的無理不通,無事不通,有趣的很。